鲸港。
苏宅。
这是苏韵第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脆弱的眼皮一直在颤抖,她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坐了起来,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
她又梦魇了。
这次她梦见她被一双未知的手推进了那道铁门,那些人疯狂撕扯着她的衣服,她奋力呼救但是铁门却被牢牢焊死,一点生路都没有。
绝望、无助、恐惧。
一道道枷锁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头顶的裂窗天旋地转,看着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然后她的脸变成了苏妙。
那些痛苦、罪恶、肮脏全都转移了。
苏韵转头看向窗台,月光穿过奶白的蕾丝窗帘倒映出郁金香的影子,她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抬起头打量眼前的一切。
柔软的被褥、散发着香气的房间、还有温度适宜的暖气,这些无一不在提醒她,那些苦难已经过去了。
苏韵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床头的手机。
凌晨四点,新的一天,但天还没亮。
她靠着床背,盯着手机屏幕发起了呆。
屏幕熄灭忽然又亮起,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占据了她的视线。
-【尊贵的猎人玩家,欢迎加入秘密花园。】
苏韵涣散的眸光瞬间凝聚。
周宴珩。
之前她也曾收到过周宴珩的邀请函,但那时她只是供人玩乐的猎物。
周宴珩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游戏结束了吗?
苏韵眸中闪过一丝暗涌。
新游戏?
*
早上九点,苏敬琉穿戴整齐坐在主厅喝咖啡。
苏韵在阿姨的指引下走进客厅,“爷爷。”
从收到那封邀请函后她一直没有睡,眼底隐隐透着血丝。
苏敬琉一眼看出了她的疲惫,关切道,“怎么了?没睡好?是不是还不习惯?”
苏韵摇头,住在苏家她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苏敬琉给她倒了杯咖啡,“今天没什么事,爷爷想带你去个地方。”
“好。”苏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穿着,有些小心翼翼,“那我现在去准备?”
“不用,就这样很好。”
苏韵没再接话。
空缺了十六年,她并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苏家大小姐,所以很多事都显得局促、笨拙。
苏敬琉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就是去散散心。”
*
轿车一路飞驰,鲸港城仿佛一夜之间缩小了,以前那些看上去遥不可及、气派巍峨的建筑如今都不过她车窗间微不足道的风景。
苏韵把头伸出窗外,前方五台专车开道,后方十台suv护送,他们所到之处每个路口都有交警戒严,往来车辆均被挡在苏家的通行线之外。
这样的待遇与十六岁之前的人生简直天差地别。
谁能想到,三天前她还是个连活路都没有的可怜虫,而现在仅仅只是出个家门,就能让半座城的交通改变。
车辆从繁华一路驶向废墟,越靠近边郊苏韵的脸色越沉重。
她回头看向苏敬琉,眼中满是不安。
苏敬琉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苏韵的手背,宽慰道,“放心,有爷爷在。”
这句话或许能宽慰苏妙,但并不能宽慰苏韵。她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要了她的命,所以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让她放心。
“老爷子,到了。”
车辆停摆在满是灰尘的泥路旁,即使再尊贵的车到了这里,也不可能不染纤尘。
“跟爷爷下去走走?”
苏韵不解看着苏敬琉,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来这里散心,这个片区不仅建筑腐朽落后,就连人也一样。
但她没有选择,还是乖乖下了车。
苏敬琉朝她招手,苏韵犹豫片刻上前搀扶。
两人一步一步走过泥泞,来到暗巷入口。
“阿韵,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苏韵环顾一圈,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这里。
“我已经买下了这块地,不止这,还有那,那。”苏敬琉点着远处连成一片的破旧水泥房,“现在,它是你的了。”
苏韵怔愣,她很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但这失神的情绪来的太快,她来不及藏好。
苏敬琉指着眼前深不见底的入口,语气平和,“爷爷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个小小的礼物就当作爷爷对你的补偿。
地基还是这块地基,但这次你可以把一切推翻重建,可以建学校、建医院、也可以建游乐场、建公园,只要你开心。”
苏韵是个聪明的人,立马明白了苏敬琉话里的深意,她有些动容,“真的吗?”
“真的。”苏敬琉点头,“爷爷给你表演个魔术。”
他指着巷口尽处的水泥房子轻轻一点。
“砰——”
一声爆动石破天惊。
一排排水泥房子连线坍塌卷起漫天尘土。
苏韵难以置信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些她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原来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被推翻的世界需要新的秩序,苏敬琉作为指引者,必须让苏韵回到正确的位置。
他抬头,看着被浓尘遮挡的天空,语重心长,“孩子,你知道为了这半日遮天的权利苏家人都付出过什么吗?”
“你父亲小时候被苏家政敌绑架,几经生死才从鬼门关逃了回来,你小叔前前后后经历百场生死暗杀,最后一次在医院躺了半年,还有阿灼,年幼时被朋友背叛失足掉进水里差点溺毙……”
苏韵愣了愣,难以置信看着苏敬琉。
苏敬琉转过头,“这世间万物守恒,不管多大的荣耀它都是一把双刃剑,厄运和权力从不单独存在。阿韵,爷爷知道你对过去耿耿于怀,但是人这一生不是只有过去,你才十六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太执着于过去的苦难会折损了自己。”
苏韵指尖微微颤抖,收紧握拳。
“你是个聪明隐忍的孩子,爷爷知道。你一定付出了很多才能完好无缺走到我们面前,爷爷欣赏你的聪明和隐忍,所以爷爷不怪你在非常时期做的任何选择,因为就算是爷爷,在同样的年纪和阅历下,也不能保证会比你做的更好。”
苏韵身体微僵,抬眸看着苏敬琉,“您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您不怪我?”
苏敬琉摇头,“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和妙妙都回来了。”
“人啊,不能太贪心,我们不能既要求你好好活着又要求如我们期待那般完美活着。人在战乱濒死之际连骨肉至亲都可做盘中餐,大难临头恩爱夫妻也可反目为仇,人之天性罢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既往不咎。从今天起,你的人生不再只有被舍弃、被交换的选项,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的权利。”
“就如同你眼前这块被推平的荒地,你可以重建任何你喜欢的东西。”
苏韵抽泣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苏敬琉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既然已经回家了,跟过去好好道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