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晓风已经睡在了细致柔软的皮毛毯子堆叠出的小窝里,身上还盖着质地柔软丝滑的锦缎制作的被子。
这小窝在床边重新搭构与铺就,刚好是床上的人垂下手臂就能触碰到的位置。睡在里面的人很难舒展开身体,就像晓风现在这样缩成小小一团刚刚好。
其实屋子里其他的地方也都铺上了各种垫子,厚厚的,软软的,包括那张木质的床,可是原本抱着她休息的人却还是把她安置在床边的地方,意思很明显了。
在风无垢面前,晓风就是一只宠物而已。
晓风看破却不想说破,至少昨夜睡得很沉,也没再有噩梦。因为噩梦里的一切她已经可以接受,甚至可以主动去复刻。
她缓缓起身,听到屋外传来打斗的动静,可她不慌不忙,给自己上好药之后才慢悠悠出去瞧个究竟。
宫土正在和几个穿着十分体面、衣料格外华美的少年交手,双方打得如火如荼,场面十分胶着。
风无垢则十分悠闲地坐在院子里饮茶,偶尔抬头看一眼局面,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
那几个人的武功不弱,虽然宫土可以应付,却远不及风无垢一招来得干脆利落。
晓风站着抢过他手里的茶杯,调侃道:“风谷主好雅兴。”
风无垢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她喝光了茶水还特意给她添上:“几个小角色而已。”
“小角色?”晓风又盯着那几个人仔细看了会儿,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们是凌烟阁的人。”
风无垢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喝着他的茶:“好像是,那又如何?凌烟阁不养废人,打不赢是他们没本事。要是拿不下他们,宫土也不用回无昼谷了。”
一番话,听得旁人一头雾水,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无昼谷的谷主还是凌烟阁的阁主。
内力被封锁得彻底,晓风看不下去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帮不上一点忙。
风无垢推给她一封信:“宫土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信封上的字迹隽秀,一笔一划的小篆看得人赏心悦目。
晓风用饮茶的动作来隐藏不经意流露在嘴角的欣喜,装作不知情地问道:“谁送来的?”
“一个白头发的家伙,说是你的朋友。”
见风无垢也在装傻充愣,晓风索性继续配合。
“我还以为是……”
“是谁?”
“当然是魅长老,不然你以为呢?”
“要是魅,你现在就可以看见他了。”
“看见他的尸体?”
“你猜?”
晓风懒得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她心知肚明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到自己并且来送这么一封信还能从风无垢面前全身而退的人只能是神算子。且不说千面郎君找不到她的行踪,就算找得到,看见风无垢和宫土在这里,这封信只怕也交不到她的手里。
信里是她要的名单,整整齐齐三页纸,远远不止六十个名字。不过有一些名字被打上了标记,其中就包括离诚。也就是说,被标记的人并非江湖人士,可以暂时不将他们考虑在君子盟的范围里。
名单里面还夹着一张一半大小的纸,纸上画着一朵仅仅开出一片花瓣的黑色曼陀罗。
看到这朵花,晓风突然就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这一抹笑,透露着淡淡的幸福,淡淡的欣喜,很纯粹,很简单。
风无垢余光瞥向她,又一次看到了她身上小女孩的阳光与开朗。
“看样子,他没事了。”
晓风把信叠好,小心收进怀里:“你说谁?”
“你知道。”
“魅很好,离开无昼谷,外面的天地很适合他。”
“这一手漂亮的小篆,已有书法大家的风范,但凡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你觉得我会认不出来?”
“风谷主见多识广,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你认为是谁那就是谁吧。”
那一手字迹的确瞒不过风无垢的眼睛,他对这字的熟悉程度应该要更甚于晓风。不过晓风并不在意让他知道自己藏起的这个秘密,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确信这件事瞒不过他。
她又看了一眼宫土那边的情况,几百个回合下来,他竟然还能保持稳定的应对,看不出半分疲惫。
难怪风无垢如此镇静,如此放心,只因宫土擅长的就是僵持战,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反而越有利。
她收回视线,小小的不安也踏实下来。
见她再无忧虑之色,风无垢开口问道:“你左肩的那只狐狸是自己文的?祸国殃民,倒也适合你。”
晓风先是一愣,过了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不是,爹爹选的图案,也是爹爹亲手文上去的。”
“风天扬?”风无垢舒展的眉毛瞬间就拧成了一股麻绳,“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哪有给自己的女儿弄这种东西的?还选了这么个动物。”
“碎星谷有一只小狐狸,很可爱,跟我也很亲近,我觉得挺好的。”晓风觉得他多少有些大惊小怪了,“至于这个位置,是我六岁那年因为偷偷练剑不小心失控,伤人伤己而留下了一道口子。我觉得身上有疤难看,就让爹爹帮我想个法子,所以才有了这只小狐狸。时间太久,你不提我自己都忘了。”
说到这里,她言语间难免带着些许失落,些许难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她这样美丽的女子。以前,身上哪怕是有一道很小的伤疤她都要想办法遮掩,让疤痕看起来没有那么刺眼;可是现在,她全身上下都是疤,就算全部文上花纹,也不可能再次化腐朽为神奇。
始作俑者听出来了,却也只能当做若无其事继续追问:“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要文狐狸?”
晓风不是很懂他为何对自己的文身那么感兴趣,听多了就觉得不耐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什么合适什么好看就是什么咯。”
风无垢还是不死心:“你那道剑伤不大,一朵海棠花即可修饰,无需这般大费周章整这么复杂又充满暗示意味的图案。以我对风天扬的了解,他一定另有深意,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深意?”
这下可问住晓风了,她连有文身这件事都忘了,更别说想起当初父亲说过的话。
她满脸困惑,毫无头绪,而风无垢的手却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