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大殿里。
嬴政坐在王座上一边看着尉缭提交上来的对秦军的改革计划,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计划是否可行。
在刚才结束的朝议上,他已经批准了司马瑜的辞呈,改由尉缭当军部部长,并且兼任廷会官。
而这也标志着,秦国的改革正式延伸到了军队里。
下方,另外两个廷会官李斯和阳沐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看尉缭一眼。
因为他们觉得后者胆子很大。
“臣以为,国师的想法虽好,但并不适用于眼下的秦军。”看到嬴政看完了自己的计划放下了纸,尉缭当即说道。
“国师曾言,正卒要精简、脱产,这点臣是认可的。”
“虽然科学院武器臣没看多少,但臣可以肯定,未来随着武器的发展,只需要很少的士卒就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
“方向没错,但如今的时间不行!”
嬴政看向了他:“还没到全面进行的时候?”
“大王英明!”尉缭点了点头:“臣估算过,要让秦国郡县都有工厂、要钱币流通至大部分平民手中,这个时间最少要一年。”
“然而最近一年内,秦国就要进行北伐匈奴的战争,还要防着六国,所以仅凭借十万骑兵和十几万步卒、是绝对无法守住秦国所有国境线的。”
“这一年内,我们依旧要维持庞大的郡兵部队。”
“而国师对正卒的待遇极高,不仅有工钱,还保留了杀敌授爵分田、只是量少了一点。可即便少了一点,对平民来说依旧很好。”
“如果给正卒这些待遇,那郡兵部队呢?”
尉缭没再说了,但他的意思其他三人都明白。
嬴政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所以,现如今只能进行装备、制度、后勤上的改变,在兵卒待遇上,工钱要么全发,要么以另一种形式进行,比如发放一些科学院新商品。”
“臣以为,给各地郡兵和边防士卒发放一些商品,给正卒发放少量金钱,在此基础上可仍旧保留但调低之前杀敌授田的旧制,以让士卒在最近一年内能安稳渡过。”
“一年后,可全面执行国师的方案,即以少量精锐部队为主,郡兵步入所谓的预备役、边境保留边防士卒,并且以工钱保证职业正卒的家庭供养,在工厂招人、学宫收学子、各级衙门选人上倾向于兵卒家庭。”
“奖罚制度,请容臣再仔细思量。”
嬴政点了点头。
整个改革计划,涵盖了军法、战略、兵种、战术等各方面,以他的见识来看,是绝对合理的。
况且尉缭在给他看之前,还已经跟司马瑜商量过了,对于最近这一年的秦军来说,这足够了。
至于一年后的……
李缘没说明白,嬴政估计是他要么也不知道,要么就是不好说。
很可能是历史上各朝兵制都有各自的优缺点,而他所在的那一朝的,嬴政不用问都知道那货肯定会来一句:大秦学不会……
“你说的这个。”嬴政抽出了其中一张纸:“以兵戈铁甲为盾,不如以军心民心为盾。是什么意思?”
“大王,这是国师说给臣的。”尉缭沉默了一下:“国师曾说,那些士卒在军队里是士卒,可离开军队,他们也是平民。国师似乎以后想在军民关系上下功夫,臣不知道国师究竟想干什么,但现在给士卒说这个事情,还是可行的。”
军民关系……
嬴政仔细想了想,李缘既然敢在军队这方面有计划,那就代表这于国有利。
而他既然还没干,肯定是有什么条件还没达到。
“既如此,你放心去干吧。”嬴政直接放权给他:“你已是廷会官,一应支出可直接与李斯商量。”
“寡人希望一年内,秦军不会有动乱,一年后,秦军即便改变了也要有不下于之前的战力。”
“臣必不辱命!”
点了点头,嬴政忽然晃了晃手中的纸:“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能说出如此之语,寡人果然没看错你。”
尉缭脸色一红。
“这不是臣说的,是国师说的,国师才是兵家至圣!”
嬴政嘴角抽了抽,兵家至圣,就他?
那话怕不是从历史上某个军事家那里抄来的……
“大王,臣还有一事。”
“说。”
“臣希望能扩大对武器的制造,支出大概在……”
“等等!”
尉缭还没说完,李斯就黑着脸先打断了:“我要没记错,之前司马部长已经有过安排了吧?为何现在还要扩大支出?”
不怪他上心,实在是他现在压力太大了……
他本就要统合各方面事务,而现在各方面都要用钱,军队那些武器制造价格,他早就通过儿子李由知道了,今后一年都没什么战事投入,那这么着急扩大干嘛?
尉缭没有反驳,只是说了一句:“李廷会可以回去问下,科学院最近研发出了个什么东西。”
李斯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
魏国大梁。
民间对魏王室的‘流失人才’的消息已经传了好几天了。
而随着魏王的静默,这个消息虽然在魏国其他地方、甚至其他国家还在传播,但在大梁已经没几个人谈论了。
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贵族忙着享乐、平民忙着求生。
一处馆驿内,看着眼下的情况,黑冰台魏国分部负责人刘章脸上满是愁容。
本以为魏王认输可以随便自己污蔑了,没想到沉默也是一种应对态度,“冷处理”的解决方式,简直高效……
沉默了几天,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这接下来还怎么搞事?
“报!咸阳来的消息!”
一个手下拿着一个小布袋走了进来。
刘章接过布袋,打开了里面的一张小纸条。
“尉缭?军部部长?”
看了看消息时间,发出的时间是三天之前,但尉缭当上军部部长却是在昨天。
刘章顿时就理解了咸阳的意思,这应该是提前发出的情报,要他们准备新一轮的动作。
“可现在人们不谈论了啊!”
他苦恼的收起了纸条,走到窗边看向下方的小院子。
小院子内,店家的两个小孩子正在打闹,喧闹声让他都感到有些好笑。
一个小男孩捡了一根笔直的木棍,正在跟姐姐炫耀。
而身为姐姐的小女孩丝毫不感兴趣。
“别闹了,这只是一根木棍而已。”
“那只是你以为,在我手中,我现在就是一个剑客!”
“别做梦了,剑客不会尿床。”
“我……”
小孩子间的闹腾让刘章笑出了声。
可随即,他猛然一窒。
小男孩都知道姐姐的看法和自己的看法是两回事,那我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平民那边?
平民不在乎那些事了,可只要魏王或者其他贵族官员有疑心或者有别的看法,那一样能达到攻讦的目的啊!
于是。
第二天。
魏国朝议结束后,魏王本想召集一些臣子商量下秦国人要在魏国行商的事,却突然接到了另一个消息。
“大王,谒者冯合求见,说有事关秦国朝廷的秘事。”
魏王增想了想:“让他进来。”
“若邓相国和李大夫他们来了,一并进来就是。”
“唯!”
不一会,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臣冯合,拜见大王!”
“入座吧。”魏王增有些好奇,这个人他听说过,但也仅仅只是限于听说,他能得到什么消息、让他要花大代价求见自己?
“大王,臣在秦国有一好友,昨夜臣接到他的一封信,言及秦国朝堂有部长级官员变动。”
魏王增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据寡人所知,秦国有十几个部长。”
冯合点了点头:“可大王,如果是负责秦军的军部部长呢?如果这个部长是魏国人呢?”
魏王增愣了一下,紧接着怀疑这家伙在内涵自己……
“什么意思?”
“大王,秦王有意让一个叫尉缭的魏国人担任军部部长,如果消息没错的话,前日,这个尉缭应该已经上任了。”
“而臣今早出门时,已经听到民间再次有人谈起之前的流言,并且用尉缭加以佐证了。”
魏王增:“……”
魏国让秦国强大的事过不去了是吧?
这尉缭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看到魏王脸色难看,冯合硬着头皮开口道:“大王,臣以为此前的流言有古怪。”
“据我那好友所说,秦王对尉缭的安排此前他没听到过任何风声,一得到消息就写信告诉我了;此刻流言又起、还是以前日上任的尉缭为证据,如果仅靠秦国细作在近两日传播,此消息怎会传得如此之快?”
“大王,肯定是我魏国内有……”
“不用说了!”魏王增黑着脸,心里有点想杀人。
冯合的意思无非就是,前日才上任的秦国军部部长,今日大梁城中就出现了消息,这当中肯定有魏国人勾结秦国啊!
“大王,臣不敢苟同。”
大殿外,魏国相国邓古走了进来。
先是对着魏王行礼,随后才看向冯合:“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秦王提前派细作来到大梁城,算好时间再散布流言。”
“受教!”冯合拱手拜道。
魏王增也点了点头,安慰道:“冯爱卿之意,寡人感受到了,只要是为了魏国,一切猜想皆可。”
“大王圣明!”
说完了这件事,冯合很识趣的告退。
而等他告退后,魏王增才看向相国邓古:“邓相国当真认为是秦王提前派细作来的?”
邓古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臣只是有此一想,无法确定。”
自从冯合说出那些话后,邓古就知道,魏王对臣子起疑心了。
身为王,对任何有威胁的事物都会有一份警戒心;当年的魏王对信陵君是如此,如今的魏王也是如此。
“大王是想查是否有人勾结秦国吗?”邓古拱手道:“老臣愿配合大王!”
与其让大王自己胡来,还不如自己也参与进去。
这样不说能更严格的查处,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还可以方便自己背上骂名。
“好!邓相国不愧是我大魏忠臣!”
魏王增笑了:“相国觉得该如何查?从谁查起?”
邓古眼神一眯。
“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