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壶关
作者:辛梓宇   道剑行最新章节     
    壶关,连接雍凉和中原军事重镇。
    因其南通中原,北抵羌胡,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千百年的岁月里,这座关隘,金戈铁马成了常态,雄姿英才变作过客。
    黄沙滚,硝烟散。
    那古老的战场,也早已被风沙掩埋,空寂的呐喊,消失在远方的风里,斑驳的古剑,也早已锈蚀在无情的岁月里。
    纷繁的史书之中,有多少英雄豪杰在此血染夕阳,又有多少热血男儿在此马革裹尸。
    十余年来,北齐,西陵都曾对雍凉虎视眈眈。正是因为这座铁关,才抵挡住了禁府军和虎贲军的汹涌攻势。
    雍凉地区的百姓,也因此享受了十余年安居乐业的生活。
    再加上雍凉侯章勋,这些年来轻徭薄赋,爱民如子。使得这块蛮荒之地,变成了难得的人间乐土。
    龙墨轩,江漓二人骑在马上缓缓前行,朔方古道这些天,满目荒凉。到了这壶关城下,总算是看到了点烟火气息。
    “这就是壶关啊,原来一直只是听说,没想到还挺热闹的。“江漓看着壶关城下来往穿梭的人群,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这里就是雍凉的大门了,过了这座城池就进入了雍凉地界。这一路上虽有黄沙拦路,匪徒叨扰,倒也还算顺利。但过了这关隘,只怕会有更多的凶险在等着我们,或许随时还有性命之忧。“龙墨轩对身旁的江漓问道:“你怕不怕?”
    “你在我身边,我怕什么呢?”江漓漫不经心的说道。
    “郡主,雍凉之地,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章勋其人也绝非良善之辈,雍凉暗流涌动,你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到了雍凉,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逮狗,我不赶鸡。”江漓看着他,笑盈盈的说道。
    “还有,不要再叫我郡主了,我也只是一个逃亡之人而已。”她的语气中,难免有些伤感。
    “你就叫我若初吧。”
    “若初?”
    “漓是我的名,若初是我的字,想不到吧。”江漓俏皮的说道。
    世间女子往往只有姓,没有名,更提字了,便是嫁了人,也不过某某氏而已。
    似江漓这般有名有字的女子,若非王族贵胄,平凡百姓岂敢奢望。
    同是芸芸众生,不知为何男女地位之差,为何如此泾渭分明。
    “也不知此刻壶关的守将是谁?”龙墨轩望着那高高的城墙,自言自语的道。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江漓满不在乎的说道。
    “军事重镇,岂是随随便便能让你盘问的?”
    “如果这里有个内阁任命的监察御史呢?”江漓神神秘秘的说道。
    “这里哪有什么监察.......”他话未说完,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江漓,只见她神秘兮兮的看着自己。
    “你想想,他为什么给我起了个水珺一的假名?”
    “所以说,他已经想到了,今日这一朝?”龙墨轩此刻才恍然大悟道。
    “这样的军事重镇,若没有点特殊的身份,岂能那么容易通过?”江漓一语点破了其中玄机。
    到底是郡主身份,对朝廷里的那点事,了如指掌。
    “既是如此,那便好办了。”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铜牌,递到她的手上。
    着铜牌虽不过寸余大小,做工倒算精美,正面一条卧龙栩栩如生,反面小篆所书“墨轩”二字。
    “你上得关去,询问一下守关将领是否认得此块铜牌。若是认得,便将他引至城边树林,若是不认识,随你如何说都好。”他在江漓的耳边低语道。
    “哎!哎!哎!你求我办事哎,怎么弄的跟下命令一样。”她佯装生气的说道。
    江漓这样一说,他也反应过来,刚才那语气,的确和安排任务一样。一时间手足无措,在马上坐立不安。
    “你求我一声,我就去怎么样?”她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打定主意再逗一逗他。
    怎么说他堂堂七尺男儿,又大她十余岁,让他去求一小女子去办事,终归还是开不了口。可这壶关守将,又事关者大,除她之外,旁人去又多有不便,挣扎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好啦,好啦,我去办。放心,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她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不由得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说话之间,她已然催马往前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般天真烂漫的性格,踏上这条不归路,也的确难为她了。
    壶关也真不愧是军事重镇,如今这太平的年月里,哨兵,巡逻部队,仍是往来不绝。
    城门口还有兵丁随时检查往来行人,只是这些兵丁与寻常兵丁不同,盘查往来行人无半点粗鲁之举,也无半句粗鲁之言。
    甚至对那年长行动不便之人,还主动帮助,想来这里的守关之将爱民如子,也治下甚严。
    江漓骑着宝马朝那盘查兵丁走去,行至壶关大门前。此刻她做公子打扮,虽说她那纤细的身材,怎么看也不像男子。
    那守门兵丁对她说道:“这位公子,壶关乃军事重地,来往行人需检查过后方可通行,烦请下马。”此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与那寻常的兵痞截然不同。
    此兵丁身着军服与其他人不同,头戴的军帽,腰佩的军刀规格也要高出等,想来是军中的一位下级军官。
    “哼,本公子要是不配合呢?”江漓这时候,拿出了往日里郡主的那份刁蛮。
    “这位公子,壶关乃军事重镇,未可儿戏。我等无意冒犯,还请下马例行检查。”这话说的较刚才硬了几分,却仍不失礼节。
    “要查本公子也行,只是你几个还不够资格,去请你们的头来,本公子自有计较。”王室就是王室,这份气质和神态,普通百姓一辈子怕是见都没见过。
    “公子,我等无意得罪,但军令如山,莫怪我等无礼。”说着招呼左右上前,将江漓团团围住,正欲擒拿。
    忽见她抬起右手,直挺挺的伸到那下级军官的面前。
    那军官看的真切,水寒烟手上拿着一方印信。那印信金印紫绶,一看就知道等级不低。
    “且慢动手。”那军官慌忙喊道“全都退下,这个人由我亲自盘查。”听他这话,本已围上来的兵丁纷纷退去。
    “公子这边请。”他略施一礼牵着江漓白马的缰绳,往城墙边僻静的地方而去。
    “卑职李长生,给上位大人见礼。”说罢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拜于江漓的马前。
    “将军不必多礼请起。本官早就听闻,壶关将士爱民如子。你方才那番言语,不失礼节,不卑不亢。既不伤民心,又不失军威,处置的得当,不愧为军中栋梁。”江漓方才故意摆出那副刁蛮的模样,就是为了试探这里的兵丁。
    “上位夸奖,卑职诚惶诚恐。”李长生双手作揖为礼,再拜于江漓的马前。
    “卑职斗胆,敢问上位此来壶关有何贵干。“李长生此话说的声音极小,生怕被旁人听见。
    他心里明白,朝廷无故派人到此,必是有机密之事,他不做张扬,怕的就是会暴露上差的身份。
    想他一介小卒,太平年岁里,还能一路升至骑都尉,必有其过人之处。
    “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我有要事要向他说明。”江漓坐在马上,也是小声说道。
    “将军此刻正在城楼之上,烦请上位下马,卑职头前带路。”说着伸手便将江漓扶下马来。
    李长生这双手久历战火,满手多是老茧和伤口。而江漓这手,柔软绵长,白嫩细滑,仿佛初生的婴孩一般。
    这两双手一经相交,李长生心里不由得感慨:“到底是高官权贵啊,这公子的手宛如初生的婴孩一般,哪里像我们这些当差的。”
    这哪里是两双手,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李长生一路引着江漓上了壶关城墙,这城墙上两旁兵卒一个个站姿挺拔,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
    “上位请在此稍后,卑职去禀明将军。”李长生引着江漓进了偏殿,请她上座,又吩咐左右上茶小心侍奉,这才退出殿去。
    江漓坐在殿内,环顾着四周的陈设。这里虽说是偏殿,也不过和正殿一墙之隔,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仅此而已。
    即便如此,殿内的陈设也是十分简单,两张椅子,中间一张桌案仅此而已。
    要说殿中唯一的装饰,就是那块悬在正中的匾额,上面写着“山河永固”四个大字,陈设简单却不失军中大气。
    不多时,李长生跟在一位戎装整齐的将军后面,快步的赶到了偏殿。看那将官约摸已过知天命之年,身高九尺,身形魁梧,腰挎宝刀,一身金盔金甲好不威武。
    “壶关守将胡翊芝,见过上差。军务繁忙,未及远迎,万望海涵。”那军官抱拳拱手对江漓施礼道。
    “将军不必客气,在下此来为内阁指派,代替朝廷考核地方政绩,巡查军事防务,这是阁部行文,还请将军配合。”说着取出行文,递到他的手上。
    胡将军看那行文递了上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丝毫不敢总慢。毕竟现在的莱阳朝廷,阁部的权力,有时还在皇帝之上。
    只见行文上写道:
    诰令:古来治世,皆赖贤臣良将。贤臣治国,良将守边,二者合力,山河治也。方今国内四海成平,百姓安居乐业,此皆内外同僚恪尽职守,勤劳王事所致。国有贤士如此,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壶关之地,国之屏障,外御羌胡,内护黎庶,位尤重焉。今特委派中书舍人水珺一,代行阁部职权走访地方,考核政绩,巡查防务。
    所致之处各州、府、县及戍边将士皆遵循其调度。此令由中书省下达全国,各道府州县知悉。
    “大人即是到此巡查防务,未知对壶关防务有何赐教?“胡翊芝看罢行文,双手递到她的手上,随后问道。
    “将军治军有方,下辖将士恪尽职守,爱民有术,本官钦佩之至。”江漓到底是王室贵胄出身,这一番官腔打的是滴水不漏。
    “上位大人夸奖,末将愧不敢当。”胡翊芝再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在下另有要事,想和将军单独商议。”江漓说罢,眼神扫向胡翊芝身后的数名亲兵。
    “你等门外等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胡翊芝领会其意,一道命令支开了自己的亲兵。
    “将军是否识得此物。”江漓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摸出了那块小铜牌。
    “此物大人何处得来?“胡翊芝见到这块铜牌,脸上神色骤变,一时之间,几分惊喜,几分惊诧,那复杂的神情全部涌入脸上。
    “将军既然识得此物,想必知道此物来历。”江漓小声的对他说道。
    “未将识得此物,大人能否告知,此物如何在大人手上。”胡翊芝手里捧着那块铜牌,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极点,一双手不住的颤抖,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此物乃一朋友所托,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单独拿给将军一观。“江漓如此说道“我那位朋友现在城外,未知将军可愿随我去见上一见?”
    “大人此话当真?若是如此,未将愿随大人前去。“胡翊芝听闻铜牌的主人就在城外,那语气之中欣喜若狂,不假思索,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随即胡翊芝便传令众军:由李长生暂代其位,众将官各司其职,做好守关工作,如有玩忽职守者,皆先斩后奏。
    一切安排停当,胡翊芝换了身便装,跨上马随着江漓一起往城外那片树林赶去。
    那胡翊芝所骑乃是羌族所产良马,单论脚力不比江漓的白马差。两人一前一后,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行至城外的一处僻静的树林。
    “龙大哥,壶关的将军,我给你请来了。”江漓对背对着他们的龙墨轩说道。
    “胡叔叔,一别十数年您一切安好吗?“龙墨轩一边说,一边回过身来。
    “少.......少主。”胡翊芝看着转过身的龙墨轩惊呼道,这两个字喊得声音已经哽咽,眼角也已经变得湿润。
    “胡叔叔,我回来了。”龙墨轩上前几步,拉着他那熟悉又陌生的手,温柔的说道。
    “少主.......真的是你?”
    这一番感人的场面,让一旁的江漓,也不免热泪盈眶。曾几何时,琛伯与她,也是这般动人的主仆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