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宴会
作者:辛梓宇   道剑行最新章节     
    大业城,大祀殿。
    皇帝高阳,领宗族子弟,文武百官,齐聚祭坛之下。
    古之礼仪,皇帝若行祭天大典,当挟家眷同行。
    但他年岁尚轻,未及婚配。父皇驾崩之后,唯一的亲人,便是皇兄。
    庆典前夕,他曾严旨府卫,务必将皇兄请到。若其抵死不从,便是绑也要将其绑来。
    一张龙椅,让他变成了鳏寡孤独。
    顶峰之上,寂寥难堪。
    古来帝王,孤家寡人。
    “皇兄!”高阳下了龙撵,直奔兄长高威而去。
    “皇兄此来,深安朕心。”紧紧握着大哥的手,欣喜的说道。
    面对皇帝的热情,他这废太子,却是冷若冰霜。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场面一时间,尴尬无比。
    见此情形,徐礼急忙朝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年纪不小的内侍,即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高声道:“侯爷,陛下和您说话呢,侯爷怎可如此无礼。”
    语气之中,尽显不满。
    “朕与皇兄说话,几时轮到你这阉人多嘴多舌?滚下去!”
    高阳严词厉色的呵斥道,直唬的那内侍,哆哆嗦嗦,身如筛糠。
    虽然如此,但之前的尴尬,也得到了缓解。
    高阳就坡下驴,顺势拉着高威的手,满脸微笑的往祭坛而去。
    这般善于察言观色,又能及时替君主化解尴尬。也难怪他徐礼,区区一阉人,能在朝中混的如此风生水起。
    徐礼眼见目的已经达成,急忙将自己三天前,新收的干儿子,护在身后。
    虽说他干儿子早已遍布九州四海,多一个少一个,他自己只怕都记不住。但眼前这个干儿子,却是万万丢不得。
    毕竟一个长自己十余岁的干儿子,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儿子老,爹年轻,也难怪这般宠着。
    “侯爷,陛下对您,那可是朝思暮想啊。自您回兖州后,陛下时常感叹朝堂空空。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陛下总会感叹,若是您还在朝,朝中岂有难事可言。”
    寥寥数语,将高威的能力吹捧到了天。每一个字,都说在了皇帝的心坎上。
    内侍能做到这份上,天下也独此一份了。
    “陛下唤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高威的一句废话,彻底打破了方才尴尬的局面。
    “此番祭天,朕想邀皇兄同行,兄弟一心,定可保莱阳国运兴隆。”高阳双手紧紧地握住兄长的手,明眸善睐的说道。
    “臣下早已被逐出宗族,陛下旨意,臣恐是有心无力。”高威挣脱了他紧握的双手,双眼远眺,悲怆的说道。
    “宗族不认,朕认。”
    高阳斩钉截铁地说道,顺势将高威的手,再一次握在手心里。
    不由分说,拉着高威,往祭台而去。
    那祭台,离地足有两三丈高。以花岗石为料,堆砌而成。
    其上雕刻各类符文、瑞兽、花卉,彰显出巧夺天工的技术。
    四周置青铜鼎一十六口,象征莱阳皇室化分天下十六州。
    编钟、搏钟、编磬、特磬、柷、敔、建鼓、搏拊、笛、篪、箫、排箫、埙、笙、琴、瑟,十六般乐器,花样繁多。
    单单是演奏乐器的艺人,就不下千余人。这般浩大的声势,莱阳开国以来,也仅仅两次而已。
    高高台阶,每九阶为一层,层与层之间,留一方九尺见方的平台,共分五层。
    每一阶台阶,都暗合九五之数,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
    这五层祭台,每一层均有讲究。
    皇帝立于顶,毋庸置疑。
    其下,宗族众人。
    再下,六部九卿。
    至于一二两层,乃是侍卫和三品京官,所处之地。
    等级制度,由此而来。
    “皇兄,随朕前往祭天。”高阳不由分说,牵着兄长的手,并肩而行。
    这一举动,着实让台下的百官,大惊失色。
    九五见方的台阶,本就是皇帝九五之尊,身份的体现。除了皇帝,只有太子储君,方有资格踏足。
    自古及今,岂有兄弟并肩而行之理?
    话虽如此,群臣之中,却无一人敢出言相谏。
    兄弟二人,携手并肩,不多时,已然来到了祭台的顶端。
    两丈见方的台顶,各种祭祀用品一应俱全。
    你看那:
    三牲做祭品,美酒来相伴。
    六瑞礼六合,五谷敬四方。
    此等祭祀的礼仪,完全仿照周礼。不枉鸿胪寺,呕心沥血三月有余。
    皇帝趋步上前,将桌上美酒倒满六觥。
    “皇兄请!”高阳递过来的一觥酒,直接让高威一脸诧异,呆呆的楞在了原地。
    三觥清酒祭上苍,君权神授由此彰。举酒祭天,本就是皇帝专权。古往今来,岂有双人同祭之理?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百官之中,一老臣出班高声制止道。
    “皇兄不必理会,请。”对他的制止,高阳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进行着祭祀的步骤。
    “陛下此举,乃是将皇权分割。君权乃天授,自古及今,岂有分割之理?”老臣情绪激动的奏道。
    “来人!将这多嘴多舌的老儒打入天牢,待庆典完毕,朕再发落。”一直以来宽仁为本的高阳,今番竟会如此妄动无明。
    皇帝旨下,府卫不由分说,便把那老臣拖将下去。
    可怜那老臣忠心一片,便是被粗爆的押下去台去,口中忠君谏言,亦不曾松懈半分。
    忠君之言,回响于皇城之间,真是闻者伤心。
    “陛下......”阁老眼看皇帝大动肝火,想上前打个圆场。毕竟大吉之日,落罪于大臣,终不是吉祥之兆。
    “有求情者,与其同罪!”不怒自威的八个字,直惊的阁老,连连告罪,退回原位。
    此一番,百官不禁骇然。陛下对阁老向来敬重,连他都受到了训斥,还有何人敢谏。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厚德载物,福泽四方。莱阳之民,仰赖天恩。佑我子民,百业兴旺。护我国邦,永绝兵患。臣及万民,永念上苍。”
    “臣高阳,携皇兄高威,共祭上苍。臣兄弟二人,一命同心,血脉相连。赖上苍眷顾,以臣不贤之身,窃居帝位,奉为天子。即位以来,日日忧思,夜夜焦虑。恐政令不明,损上苍仁爱之名。”
    “皇兄高威,宽厚仁慈,气量宏阔,至圣至明,尧鼓舜木,德才兼备,实沧海之遗珠也。上苍恩赐贤臣如此,臣不胜感激之至。臣今携其同祭上苍,以感天恩。”
    高阳手举清酒过头顶,对上苍诚心相祭。一番话,端的是情真意切,直让一旁的高威,直直的愣在原地,望向弟弟的双眼,宛如秋水一般平静深邃。
    那一刻他眼中的高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围在他身边,寻求照护的小弟弟。
    此刻,高威眼中的小弟弟,手持玉璧,礼敬六合,帝王气质,淋漓尽致。
    “苍璧礼黄天,黄琮礼厚土,青圭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玄璜礼北方。六合之神,护来年风调雨顺,佑万民安康丰乐。”高阳手执六瑞玉璧,念念有词。将玉璧依次抛入,方鼎所盛无根之水中。
    “奏乐......”司礼官一声令下,大祀殿,鼓乐齐鸣。祭天典礼,已到了高潮。
    伴随着礼乐之声,皇帝又持五谷,蘸无根之水,洒向群臣,恩赐万福。
    “谢陛下赐福......”群臣拜倒在地,谢恩之声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皇兄......”
    “陛下已是九五之尊,若有驱使,臣下谨遵圣谕。”高威对他施礼道。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恩怨情仇,今番便让他随风去吧。
    “礼毕......”司礼官一声长啸,莱阳开国以来的第二次祭天,算是圆满落幕。
    “祭天之礼已毕,众卿随朕,至承乾殿,尽情饮宴。今日盛会,无醉不归。”高阳牵着兄长的手,大步走下祭台。
    兄弟二人,同乘龙撵。领着百官、卫队、仪仗,浩浩荡荡往承乾殿而去。
    承乾殿内,百名内侍,正在为宴会做最后的准备。
    二十名内侍,伏于地上,用手中的抹布,将地面擦拭的光洁如镜。
    其余众人,或三五人为一组,或七八人为一组,将一众席位摆放停当。
    大殿内:
    金罍金樽,满盛美酒佳酿。
    玉盘银着,尽是珍馐美味。
    杉木为案,地铺蜀锦作席。
    钟鸣鼎食,尽显皇族气派。
    真是个金玉满堂,珠光宝气。入的门里,谁还记得一墙之隔的宫门外,黎明百姓,为生计,竭尽全力。
    “陛下驾到......”一声通报,在空旷宫殿中,不断回响。
    百名内侍,须臾之间,整整齐齐的低着头,退出殿外。以他们的身份,便是抬头看上一眼,对那价值万金的酒席,也是一种玷污。
    日及正中,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一尘不染的宫殿之上。就连房顶的每一块明黄瓦片,都光洁一新,阳光之下金光灿灿。
    不多时,瘦弱的轿夫,抬着沉甸甸的龙撵,来到宫殿门前。
    “落撵。”龙撵平稳落地,一旁年轻的内侍,急忙趴在地上,迎接皇驾。
    高阳挽着兄长的手,毫不客气踩在内侍的背上,大步的往殿内走去。
    御阶之上,龙椅静静地摆在那里。
    皇帝拉着高威的手,君臣同步的从正中,登上御阶
    “皇兄不必拘礼,但坐无妨。”
    “此乃陛下御坐,岂是臣能僭越。”
    “你我兄弟,何须循那君臣之礼?”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礼,不可毁也。”
    高威跪于地上,稽首而拜,抵死不从。高阳无可奈何,这才命内侍,于龙椅旁置一副席,让皇兄落座。
    “众臣进殿。”
    高炅,高羽,领着两位王爷,文武百官,共同入殿,分席而坐。
    三位王爷,太傅高居头席。
    高炅辈分最高,居于最左,其次高羽,再次高潜,最末高湛。
    阁老袁公,太尉柴公,居上席。
    六部尚书,大鸿胪,三省官员居中席。
    其余京官,居末席。
    各派分坐已定,高阳端起金樽对百官道:“今岁以来,国泰民安。此皆卿等,舍身用命,勤劳王事所致。国有贤臣如此,朕之幸也。”
    “此皆陛下圣明,臣等不过仰赖陛下福荫,偶有所成而已。”中席之上,大鸿胪程比,出言和道。
    同席的胡徕,见他抢了风头,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小子,真是爱出风头。”胡徕心中咒骂道。
    “卿等共同举杯,与朕同庆。”
    “诺。”众臣异口同声,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之声,一众舞姬偏偏起舞,为这宴会再添一雅兴。
    “食色,性也!”
    那芊芊的细腰,婀娜的身段,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头席之上,一颗肉球,顶那肥硕的头颅,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舞姿婆娑的舞女,口水淌了一地。
    高羽的余光撇向他,原本笑容满面,一瞬之间,阴云密布。看着高潜那副色眯眯的眼神,后槽牙都咬的吱吱作响。
    “来,陵王爷,老夫敬你一杯。”他端起酒杯,想借着敬酒之机,给他些提醒。
    却不曾想,连叫了几声,那傻子却没有半点反应。兀自呆呆盯着一众舞女,咧着嘴傻笑。
    一瞬间,高羽差点没气炸了肺。不由分说,抓起桌上的酒壶,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
    直见那酒壶,直挺挺的冲着高潜而去。眼见就要砸在头上,他竟是鬼使神差一般的,将头向后仰去。
    那纯金酒壶,不偏不倚,直直的朝着高湛而去。
    高羽眼见于此,心下也是大惊。但酒壶已然离手,此刻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酒壶朝高湛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高湛左手一扬,将那酒壶稳稳的接在手中。
    到底是剑神的师弟,身手确实了得。
    “太傅的酒壶,怎么掉在了小侄的手中。”高湛阴阳怪气的说道。
    “老夫一时不慎,失了酒壶。”高羽兀自的乱说一气。
    “太傅还是小心些,若是砸到人,只怕不好收场。”高湛语气突然爆发,手腕一抖,将那酒壶掷了回去。
    若是平平安安的掷回原处,这事也就到此为止。
    可高湛偏偏在酒壶上,运使了内力。
    那酒壶刚刚回到高羽桌面,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桌案瞬间断做两截,碗筷也瞬间全部爆裂。
    巨大的声响,将众人的目光,瞬间吸引了过去。
    热闹非凡的宴会,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