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的公历新年在平淡中度过。
    从一月九日开始，东海软件的员工陆续回到工作岗位。
    与华尔街投资人的合作协议正式签订。接下来威廉霍奇森也入职东海软件。
    “雅虎？”
    霍奇森刚一入职，齐东海就安排了一系列任务给他。
    其中包括一份有潜力的企业名单。
    齐东海不谋求控股这些公司，但是他要霍奇森以合理的价格投资这些企业。
    其中的不少名字，霍奇森算是耳熟能详。
    唯独在名单第一位的这家雅虎他从来没听说过。
    “现在应该还叫做杰瑞的网络指南。”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我倒是知道。”
    杰瑞的网络指南，是由美籍华人杰瑞杨创立的一个个人网站。
    是一个手动维护的网址索引网站。
    并且有初步的搜索功能。
    在互联网时代初期，方便了一大批早期网络用户。
    而根据齐东海先知先觉的记忆，这家网站未来会转化为名为雅虎的商业化企业。
    在第一和第二次互联网大潮期间一直是全球范围内网络的巨头。
    并且，雅虎因为在较早阶段投资了中国某电商网站，就算是本业荒废之后，光是靠卖手中持有的股份就苟延残喘了很久。
    “我有内部消息，他们想要注册雅虎这个域名，而我抢注了这个……”
    抢注网站，是互联网早期时代一本万利的生意。
    当年的网络企业很在乎网址的简便好记，为了一个看重的域名乐意一掷万金。
    而齐东海顺手查询过一系列日后可能成为行业巨头的网址。但凡没有被抢注的，自己都占住位置。
    他倒不打算仅仅用这些网址敲诈其他企业多大一笔钱。
    他只是打算以这些契机，入股这些未来的，字面意义上的潜力股企业。
    齐东海给霍奇森的任务是拿着雅虎的域名去找这家网站的两位创始人谈谈。
    看看以域名和三百万美元为代价能不能拿到尽可能多的股份。
    哪怕现在能拿到百分之一，将来得到的回报也会高达数百甚至上千倍。
    当然，这一百万美元并非是以日本东海软件的名义进行投资。
    这些钱一部分是齐东海的私财，另外一部分是以中国东海软件的名义。
    日本的税负实在太高，要尽量避免注册在这里的公司持有太多资产。
    一切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
    直到一月十七日上午。还不到七点的时候，齐东海家里的电话响起。
    “大阪！earthquake！television！”
    电话从美国打来，里面传出的是霍奇森语无伦次的声音。
    在日本的工作给霍奇森造成了一种误解。似乎把英文单词按照日本口音读出来，就是日语。
    他这一套在便利店或者车站确实行得通。
    可是要描述稍微复杂点的事就办不到了。
    齐东海大概能了解霍奇森要说什么。但是怎么回复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能先表示感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地震在日本不是件稀罕事。
    齐东海亲身经历过的就不少。
    对于霍奇森的反应，齐东海只当他是没见过世面。
    可是打开电视机之后，齐东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根据nhk的报道，关西地区发生了震度超过七级的地震。
    作为地震多发地区，日本的地震报道，往往重视震度这个指标。而不仅仅报道震级。
    因为震级显示的是地震释放的能量，而震度更多的反映了地震造成的破坏力。
    震度七，意味着地震中心地带有可能遭受重大损失。
    没到九点，齐东海带着一些忐忑早早的来到公司。
    大部分员工都已经坐在了工位之上。
    齐东海路过海老江的位置，突然想起新年之前的事。
    “我家有亲戚要结婚。”
    “哦，什么亲戚？”
    “我的表兄。”
    海老江为了这种理由多请了几天年假。预定二十号才来上班。
    这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关西。
    齐东海拿起电话，给海老江的传呼机留了言。要对方方便的话回电报个平安。
    放下电话之后。齐东海还是不放心，又打开了办公室的电视机。
    nhk的航拍直升机正在神户市区上空拍摄。
    齐东海看到了倒塌的高速公路高架桥，市中心三宫地区倒塌的办公楼。还有因为瓦斯管道泄露造成的大片火灾。
    神户是个拥有一百五十万人的大城市。城市化程度颇高。人口密集。
    战后作为重要港口，这里聚集了大量讨生活卖力气的穷苦人。
    这一方面造成了山口组这样的码头工人同业公会逐步发展成世界闻名的极道帮派。
    另外一方面，神户有大片木造棚户区。
    即便是日本经济高度发达之后的九十年代，这些木造住宅也最多就是稍加修缮。
    不但抗震强度不足，而且极易发生火灾。
    神户的情况如此，不知海老江居住的大阪成了什么样子。
    “啊，对了。”
    齐东海突然想到森田电机的森田社长是海老江的亲戚。
    虽然齐东海一直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具体关系。但是森田也许会有海老江的联系方式。
    “您好，这里是森田电机。”
    电话另一头是在森田电机打工的印度人辛格的声音。
    “你们社长在吗。”
    “社长的父亲再婚，社长去大阪了。”
    “社长的父亲吗……”
    齐东海挂掉电话，随即拨了森田手机的号码。
    毫不意外的占线。现在需要齐东海操心的人又多了一个。
    电视台的主播也在同时进行呼吁，要观众不要着急往关西的亲朋好友那里打电话。把线路让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特别报道还在继续进行。
    地震的震中被确定在濑户内海之上的淡路岛。
    齐东海把地图摊开在办公桌上。
    淡路岛距离大阪市还有一段距离。
    地震真正的重灾区集中在兵库县。
    除了神户以外，位于六甲山南麓的芦屋和西宫也都损失惨重。
    半小时后，森田的电话从大阪打来。
    “啊，总算打通了。”
    “森田社长吗，你们那边怎么样。”
    “还好，全家人都在……”
    森田是东京土生土长的大阪人。
    虽然没有在大阪生活过，但是亲戚都在那座城市生活。
    “这次打电话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帮我在东京找两处公寓，家庭用的那种。不要太贵。这边的房子恐怕完蛋了，我父亲和几位亲戚要去东京避难一阵。担保人吗？海老江随后就回去，就写她。”
    森田坚持要留在自己素未谋面的故乡做几天义务劳动。为左邻右舍免费烹饪抗灾的食物之类。
    不过森田的手艺齐东海是见识过的。
    做的东西能吃的只有卖相不好的咖喱。
    说到地震的避难，齐东海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根据他原本时空中的记忆，三一一东日本地震的灾民在十几年后还有不少人住在木板临时建筑里无法回家。
    能登地震的灾民则在地震半年之后还有一部分睡在体育馆的地铺上。
    阪神大地震发生在日本经济还没有完全垮掉的年代。
    齐东海不知道这一次重建工作需要用多久。
    他原本以为失去了家园的森田和海老江一家人会因此备受打击。
    没想到几天后在东京站接到森田的亲戚们的时候，情况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大阪到京都之间的新干线还未恢复。
    他们是坐慢车到了名古屋，从名古屋转车而来。
    一路舟车劳顿，全家人却都兴高采烈。
    “终于摆脱那个房子了。”
    海老江怀里抱着从自己房间里抢救出来的私人相册。
    那份复印本的世嘉ss开发手册果然在地震引发的大火中阵亡。
    按照海老江的说法，森田和海老江等亲戚家族所居住的那处居民区。当年从美军的轰炸中幸存。
    然后被认定为文物。
    只许修旧如旧，不准拆掉或者出售。
    “那一片住宅在成安道顿的笔记上有记载，就这么被认定为文物，也太草率了。”
    成安道顿是与丰臣秀吉同时代的人物。是挖掘了大阪着名的运河道顿堀的人。
    海老江从小在家中的老宅长大，知道这里早就是忒修斯的古建筑。每一块木头每一根钉子都是重新更换过的。
    可是如果按照大阪府方面的认定，这栋记载于成安道顿笔记上的住宅是一栋安土桃山时代的建筑。
    是受保护的古迹。
    海老江家为此已经苦恼很多年。
    这次地震彻底摧毁了此处“文物”。
    大家终于解除了束缚。可以用现代化的建筑工艺进行重建了。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房子垮塌的晚了几年。
    如果在泡沫经济鼎盛时代发生这次灾祸。光靠这笔土地，海老江和森田两家就足以财富自由了。
    当然，前提是和这次一样，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才行。
    齐东海把找房子的事情全权交给海老江。
    自己垫付了押金和礼金。
    一切事情安顿下来用了一周时间。
    海老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已经是一月下旬。
    电视台依旧每天在新闻时段播出阪神大地震相关的消息。
    此次地震造成了超过六千人死亡。
    在三一一地震发生之前，这是日本战后损失最大的一次地震。
    森田和海老江家的亲戚相对比较富裕。
    泡沫经济时代他们从事实业，积攒了一些财富。
    自家的土地又空了出来。可以自费重建。
    但整个关西地区有超过三十万人失去家园。
    他们中的很多人要十多年后才能得到安置。
    甚至有些人剩下来的人生都要在临时板房中度过。
    作为关西地区游戏巨头的卡普空和科纳米多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而总部位于京都的任天堂，自己所受的损失不大。
    他们以本地大企业的身份积极参与救灾。
    向居住在临时木板房和体育馆避难的灾民儿童送去了上万台gameboy掌机。
    大大提高了公司知名度。
    此前齐东海一直忽视了掌机这个领域。
    因为在他看来，gba之前的游戏掌机实在过于原始。即便是自己这种熟悉复古游戏文化的人也在上面难以发挥。
    gameboy使用一块八位的z80处理器。基本型仅有四阶灰度没有背光的液晶显示器。
    运行内存更是只有8k。
    齐东海还没学会在如此苛刻条件下开发游戏的本事。
    作为gameboy的代表性游戏，初代宝可梦游戏之所以分成红绿两部，多少也有拆分游戏资源增加游戏规模的用意。
    而且红绿最初立项时被卡带容量所束缚，宝可梦种类仅有不到一百种。
    后来是因为开发过程中半导体技术产生了进步，总数量才扩充到最终超过一百五十种的规模。
    齐东海可不愿意为了类似的事情而损失头发。
    可是现在齐东海突然发现，对于掌机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恐怕不是游戏的表现力。而是随时随地可以玩游戏的快乐。
    在原本时空中，齐东海也曾经是一位手机游戏开发者。
    齐东海从不掩饰自己的“婆罗门”属性，对主流手机游戏充满了鄙夷。
    特别是那些换皮的骗氪的东西。
    齐东海觉得这种东西根本无法称之为游戏。
    但是与此同时，齐东海也喜欢把设备握在手中玩游戏的感觉。
    无论是利用碎片时间的轻度游戏。还是一天疲惫之后躺在床上游玩的竞技类游戏。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快乐。
    在九十年代，手机游戏，哪怕是java语言编写的小型游戏也都还不存在。
    掌机才是移动游戏唯一能指望的平台。
    九十年代的掌机几乎就是gameboy的同义词。
    齐东海如果想制作手机游戏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是去和任天堂打交道，申请gameboy开发权。
    要么就是自己开发一款游戏掌机。
    对于后者，齐东海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的硬件知识不多。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硬件知识就更少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真要制作掌机，他可不想和日本那些大企业打交道。
    也许珠三角和长三角的工业密集地区会是可以碰碰运气的地方。
    齐东海把自己这个想法暂且放在心里。
    现在在他眼前的还有一件马上要做的事。
    阪神地震齐东海在原本的记忆里是知道的。
    但是他不清楚具体细节。
    毕竟，原本时空中，这次地震发生在他还不太记事的年纪。
    可是从今往后的历史事件在他记忆里就越来越清楚了。
    对于一些重大事件的时间地点，齐东海打算趁着还没有忘记一件一件的记起来。
    日本的下一次大地震是在二零一一年。然后发生了核事故。
    二零零一年九月，记得远离曼哈顿。
    等等。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二零零八年……
    齐东海在记事本上做了记录。
    与人有关的事情也许因为蝴蝶效应的变化会出现偏差。
    但自然灾害要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