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穿着常服高坐主位,神色温和,唇角带笑,环视着面前喜气洋洋进士们。
这是新帝的第一批门生。
状元郎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人,一个偏远地区的农家子。
浓眉大眼,鼻子英挺,肤色略黑,板着一张脸,一举一动十分规整,不像是书生,反倒是像训练有素的兵士。
农家子,二十岁,状元,这三个要素合起来,足够让所有人惊讶。
他之前也没有太大的名声,虽然以靠前的名次通过了春闱和秋闱,但也不至于这么惹眼,谁曾想殿试被钦点为状元。
一甲的三名进士前来给裴余之敬酒,作祝酒词。
裴余之含笑接过,气氛和乐。
状元郎仰头喝了酒,眼神迷离的些,他穿的宽袍圆领衣衫,袖子内还有一幅画轴,他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
“状元郎可是醉了?”温和的声音让周怀瑾僵了一下,他抬眼看向上首的帝王。
“陛下,学生有一物要献给陛下。”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怀瑾的酒醒了大半,一瞬间,冷汗涔涔。
周围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好奇和惊讶,想来是没想到状元郎如此大胆。
周怀瑾定了定神,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调开口:“学生所献之物,就是世界地图,海外舆图!”
一言惊起满堂客。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众进士只见状元郎从袖中取出一物,恭敬的高举至头顶。
“学生请陛下一观。”
裴余之脸上笑容不变,示意张顺平下去取。
“状元郎快请起。”张顺平接过画轴,顺势将周怀瑾扶起。
裴余之打开画轴,这是用的炭笔作画,区域划分明显,没有标注多少东西,最显眼的只有两个位置。
一个写着封的小块,和与封朝隔海相对的小岛。
小岛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日寇。
画轴继续展开,是大片的空白地带,随后是阴影部分的陆地。
裴余之垂眸细看,虽然简略,但七大洲八大洋的轮廓都很准确。
他抬头,“这舆图状元郎从何处得来?”
见皇帝没有当做玩笑一笑置之,也没有觉得被臣下戏弄勃然大怒,周怀瑾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他恭敬回道:“启禀陛下,学生此图是自己绘制,原是一个从海外归来的船商告知的学生。”
帝王上下打量他一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帝王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招手让周怀瑾过来。
案上的美酒佳肴早就被移开,铺上了进献的舆图。
周怀瑾心跳的厉害,他只能苦笑,还是胆子不够大。
在现代长大,熟读历史的青年人,面对等级森严的皇权社会,比普通百姓更要敬畏三分。
“这里叫美州?”裴余之指着一块跨度极大阴影处,自南纬60°至北纬80°。
周怀瑾顺着裴余之手指的方向看去,眸光翻滚,脱口而出:
“这当是我大封的一州之地。”
他听得年轻帝王轻笑,声音清越:“既如此,又何必称之美洲。”
周怀瑾心中难掩激动:“等大封拿下此州,定当以改名使其归顺才是。”
“如此甚好!”
其余学子离得远了些,不曾听到对话内容,只听帝王爽朗的笑声。
宴会气氛迅速回暖,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只是那状元郎始终侍立在帝王身侧,偶尔抬头间,只能看见他满脸喜悦,想来是有什么好事。
琼林宴结束,随之传开的还有状元郎当场进献海外舆图一事,让人好奇不已。
等再次上朝,裴余之宣布了众进士的官职。
周怀瑾正式任职起居郎一职,甚至皇帝专门赐下一所三进的宅院,可见皇恩浩荡。
乾清宫,昭仁殿,几位老将军和裴余之就组建海军展开讨论,桌上摆着的,正是周怀瑾进献的舆图。
起居郎周怀瑾在一侧奋笔疾书的记录。
【元化三年九月十一日酉时三刻,帝召威武大将军耿殷、镇北侯顾钧、平南将军班鑫于昭仁殿议事。
上曰:今四海平定,国库充盈,百姓和乐路不拾遗,朕仰太上皇开创之功久矣,既得海图,欲图之。
群臣曰善,未有异议者。
上大悦,乃就海军一事,并制船事宜予群臣,细分职之。
群臣领旨而去。】
封朝经济繁荣,隐隐显现资本主义萌芽,朝廷没有海禁,民间船商沿海往上,或前往东南诸岛频繁。
但尚且没有朝廷直接任命的出海活动。
海军船只早已有之,不过只是防范边境海盗所组建,不具备远航能力,但大封制船业发达,重新组建船支军队并非难事。
之前没有战事,一众武官勋贵心中痒痒。
毕竟武官不如文官,武官升职加薪靠的是战功,如今四海升平,周边蛮夷早已被当初混战中的中原诸侯打的抬不起头,完全不敢冒头,勋贵子弟没有晋升空间。
如今海外地图一现,在武官们看来,那可全是亮闪闪的战功。
封侯封爵的诱惑在向他们招手。
————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又一日的早朝,周怀瑾穿着崭新的官服,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列。
“周卿请讲。”高堂上的帝王很是温和。
群臣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周怀瑾身上,作为朝堂新贵,周怀瑾每次上奏都有大料。
三个月前,周怀瑾才献上高产作物和试验田数据,叫陛下龙颜大悦,直接升了他一级的官。
四个月前,周怀瑾献上了制作琉璃的方子,再往前,他献上的是制作水泥的方子。
“启禀陛下,臣提议,向东瀛开战。”
东瀛,也就是倭国。
“哦?为何?”裴余之看起来有些惊讶。
还不待周怀瑾开口,就有眼热周怀瑾的文臣出列反驳:
“周侍郎说的轻松,倭国向来以我大封马首是瞻,并未有过错,逢年过节的岁贡也都是极尽珍贵之物,使臣谦卑,国主恭敬,却是不知周侍郎何出此言。”
周怀瑾也不着急反驳,只抬头看着裴余之。
当了有段时间起居郎,他自认为对当今圣上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今圣上绝不是一个守成之君。
相反,每每望向被挂在墙面的舆图,周怀瑾都能从年轻的帝王眼中看到迫切开拓的野望。
他也曾听年轻的帝王自言自语,随手一划,便似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
这绝对是一个有手腕,有能力,有野心的开拓之君。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周怀瑾不担心帝王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