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你有没有什么心事需要和妈妈说？”
    说着，张春华还特意压低了声音，确保隔壁睡觉的陈建国听不见。
    “有事情可以偷偷地告诉妈妈，这是我们母女俩的小秘密，妈妈保证不告诉别人，就连你爸爸那边都不会说一个字。”
    对于张春华的话，陈一凡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事？什么心事？她没有心事啊。
    虽然初中的学习比起小学时候紧张了一些，但是她也渐渐适应了，能有什么心事？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妈妈，你为啥这么问？”
    见女儿这边问不出什么，张春华索性直接挑明了。
    “那你昨天晚上为啥要和王亮叔叔说那些话？凡凡，你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我觉得你不太对劲，你好像太在乎房子这件事情了。”
    听见张春华这话，陈一凡心中一个“咯噔”，整个人身上仿佛竖起来了无形的刺。
    果然，她昨晚在饭桌上表现得太急躁了，让妈妈起疑心了。
    不过陈一凡还是嘴硬，给自己找借口。
    “没有啊，妈妈你感觉错了吧，我就是觉得这个王亮叔叔口中的那个房子不错，又大，比起咱家现在的房子，价格也贵不到哪里去，面积却差了那么多。”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陈一凡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爸妈。
    但就连陈一凡自己都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爸妈怕是会以为自己在说胡话。
    而且陈一凡工作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和张春华报喜不报忧。
    如果说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就必然要告诉爸爸生病去世，还有家里亲戚之间发生的那些破事。
    陈一凡不想让妈妈忧心。
    这辈子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又何必让妈妈知道这些生闷气呢？
    没想到，张春华竟然自己察觉出来了异常。
    张春华深深地看了陈一凡一眼，眸中满是不信。
    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能不清楚陈一凡的习性？
    原本张春华还只是猜测，现在一看陈一凡这紧绷的身体，紧张的神态，张春华百分百确定陈一凡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妈妈又不是外人，就连妈妈都不能告诉么？是不是妈妈平时对你太严厉了，你不喜欢妈妈。”
    张春华面上露出难过的神情，语气落寞。
    陈一凡一看张春华这个样子，就慌了，根本不是妈妈想得那个样子。
    可是……
    陈一凡又很纠结，到底要怎么开口才好呢？
    张春华将陈一凡脸上变换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这个女儿，最是心软，将父母亲缘看得极重。
    要不是陈一凡怎么都不袒露心声，但是整个人又十分的不对劲，张春华也不会这样故作姿态，让孩子为难。
    见陈一凡仍在纠结，张春华决定以退为进。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妈妈也不逼你，你学习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张春华就从床上起来，转身要离开陈一凡的卧室。
    背过身的时候，张春华还抬手摸了摸眼角，假装在擦眼泪。
    但是陈一凡不知道张春华的假动作啊，看着妈妈都伤心地哭了，陈一凡什么都顾不得了。
    “妈妈，你别走，我告诉你！”
    张春华等的就是陈一凡的这句话。
    重新坐到床上，母女两人相视对坐。
    陈一凡在酝酿该怎么开口，张春华则是等着陈一凡接下来的话。
    思绪在脑中翻腾，陈一凡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
    “妈妈，如果我说，我知道未来的房价一定会疯涨，一套房子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好几亿，你会相信我的话么？”
    听见陈一凡这话，张春华先是震惊，然后就是茫然。
    什么叫未来的房价一定会涨？
    没错，她们家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比起当初买的时候，确实涨了不少，但是也没夸张到上百万的价格。
    张春华想象不到什么房子能价值上亿，就是别墅也要不了这么贵啊，难不成还是黄金造的么？
    还有，最重要的是，女儿为何如此笃定？
    不过尽管张春华一肚子的疑问，她还是没有着急开口问陈一凡，而是等着看陈一凡接下来会说什么。
    既然女儿愿意说出来，那她就会相信女儿说的话。
    陈一凡小心地观察着张春华的神色，见自家妈妈面上大体还算镇定，就接着说下去了。
    既然都开了这个头，陈一凡也无须再隐瞒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不愿意说自己是重生的，而是稍微改变了一下说辞，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换成了一个梦境。
    不然，妈妈要是知道自己前世过得那么辛苦，怕是会又心疼又内疚。
    虽然在陈一凡看来，张春华才是最辛苦操劳的那个人。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和我以前做过的所有的梦都不一样，特别特别真实，真实到我都分不清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世界。”
    “梦里面爸爸生病了……”
    说到这里，陈一凡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
    她想过要不要隐瞒陈建国去世的事情，但是后面的一切都在这个基础上发生的，无法带过。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饰，怕后面出现纰漏，陈一凡还是开口说了事实。
    “爸爸……爸爸后面去世了，妈妈你一个人没办法开店，就带着我转学回了老家，我们两个就在老家生活了下来。”
    “我在老家的初中上学，妈妈你在老家那边的服装厂上班，爷爷奶奶刚开始对我们还行，说会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在家里上初中的学费很便宜，一年才几百块钱，爷爷出了两年。”
    “但是后面我考上了高中，学费要好几千，他就不管了，说自己有心无力，让我们自己想办法，等到我上了大学更是一分钱都没出过。”
    “刚开始我们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住的，就在家里的老房子。妈妈你每天五点钟就要起来，洗一家人的衣服，然后赶着去上班，瘦了好多好多，还老了，头发都白了。”
    “就连村里都有人看不下去，说奶奶在家也没什么事，可以帮着洗洗衣服。但是奶奶就是不干活，她和人家吵架，说儿媳妇伺候老人天经地义，她儿子都走了，妈妈你要负担两个人的孝敬。”
    “后来我们和爷爷奶奶关系越来越不好，妈妈你就自己出钱，在村里买了一间人家不要的老房子，随便修了修，我们就搬进去了，我们在那个房子里住了好多年。”
    “然后我就慢慢长大了，考上了大学，也找到了工作，后来梦就醒了。”
    陈一凡简短几分钟的话，就说完了自己前世的一生。
    她刻意避开了那些让人听了不痛快的话，想要轻描淡写地就这么糊弄过去。
    但是张春华活到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其中的隐情呢？
    她不是不知生活疾苦的小姑娘，家中顶梁柱去世，留下孤儿寡母，就连孩子爷爷奶奶都不帮衬，想想也知道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光是想想那年看到的面容憔悴的葛家嫂子，张春华就能知道寡妇的日子有多苦。
    但是张春华又很疑惑，如果按照女儿这个梦的思路走，陈建国生病走了，家里房子还在，她为啥要放着海城的房子不要了，要回老家呢？
    就是家里的店开不下去了，她也可以在海城打工啊，虽然大城市的消费高，但是相对的工资也高啊。
    她咬咬牙，平时工资省着点花，应该也是能养得起女儿的。
    难道梦里面家里没买房子？
    但是那也不对啊，没买房子，家里也应该是有些存款的。
    还是陈建国生病花了很多钱，她把房子卖了给陈建国治病，后面又在外面借了不少钱，所以她们娘俩后来的生活才这么艰难？
    “那在你那个梦里面，咱家的房子呢？是不是爸爸生病花了很多钱？”
    思索不出答案，张春华就询问陈一凡。
    陈一凡摇头，这就是最让她意难平的地方。
    “爸爸的病很急，半年就走了，没有花太多钱，家里也没有买房子，爸爸生病之前，家里的钱就被三叔借走了，拖了好多年都没还。”
    听到这个回答，张春华只感觉脑门都在冒火。
    陈建党！
    好一个陈建党！
    借钱就不说了，那是在陈建国去世之前，借了也就算了。
    但是陈建国人都不在了，陈建党不说着帮衬亲哥哥家的遗孀孩子，竟然还有脸赖着钱不还！
    午夜梦回，陈建党就不会良心不安么？？？
    明明是女儿的一个梦，但是张春华就是不由自主地代入进去了，由衷地开始愤怒。
    “那家里有分家么？爷爷奶奶还是一分钱都没给咱们家？”
    平复了好一会心情，张春华才接着问陈一凡，开始关心起分家的事情。
    照理说，如果自家借钱给了陈建党，那分家的时候应该也不会闹得那么难看。
    加上陈建国走了，她们孤儿寡母，更是应该多得到几分照顾的啊！
    就算陈建党不愿意，有意见，但是有大哥和姐姐在，她家应该也不至于吃太大亏。
    不说给修个大房子，至少也会有个容身之地，怎么就变成她自己买老房子带着女儿去外头住了呢？
    “没有分家，过年的时候除了妈妈你不开心，其他人都挺好的，尤其是三叔和三婶，整个过年期间，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
    陈一凡到现在还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从在海城的时候就开始吵架，然后回去也吵。
    大伯和姨妈好像也不太开心，只有三叔和三婶每天都笑。
    那年陈建党给陈一凡的红包还多放了100块钱，陈一凡不了解实情，开心地跑去和张春华说，张春华还骂了陈一凡一顿。
    陈一凡那个时候委屈极了，哭得可伤心了。
    后来想想，大几万的钱，换回来轻飘飘的一个红包，也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不然谁能高兴呢？
    张春华得知没有分家，有些诧异，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智商也回来了。
    是了，当初分家的缘由，就是因为她家不愿意借钱给陈建党。
    在女儿的梦里，陈建党拿到了钱，家里没有了矛盾，依着陈父和陈母的性子，怕是不到棺材里，都不会愿意给儿子们分家。
    至于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不高兴，张春华问都不用问，都能猜到原因。
    能让家里捉襟见肘，陈建党当时借出去钱的数绝对不是小数目，自己要是知道了，应该不可能同意。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建国偷偷瞒着自己，拿了家里的存折，私自把钱借出去了。
    再联想到当初陈建党打电话过来说借八万块钱的事情，张春华觉得在女儿的梦里，自己估计没有察觉到借钱这个事情。
    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陈建国已经把八万块钱都给出去了。
    钱没了，又要不回来，自己可不是甩脸子嘛！
    之前张春华听到陈建国生病去世了，心中还在难过，现在这会，她只想狠狠揪这个男人几下。
    要不是他装大款，当好人，她和凡凡的生活能这么苦么？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男人就是死了，都在给她们母女俩埋坑。
    要是人死了在地下有魂灵，看到她们母女俩后面过的日子，也不知道陈建国的魂魄会不会后悔。
    “妈妈，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就是觉得这个梦太可怕了，又很真实，我不敢说……”
    陈一凡见张春华好一会不说话，内心有些惴惴不安，这么离奇的事情，她的借口也有些蹩脚，妈妈会相信她么？
    听见女儿的话，张春华才回神。
    心疼地将陈一凡搂进怀里，张春华语气温柔：“妈妈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凡凡不要怕，梦都是反的，你看咱家现在的生活，和梦里一点都不一样，别怕别怕！”
    如陈一凡小时候那样，张春华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陈一凡的后背：“有妈妈在呢，放心。”
    听见张春华的话，陈一凡终于心安，抬手将妈妈紧紧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