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姝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朝着四面八方的弹开。
她感受着许景槐隐忍着的,颤抖的,浑身是血的怀抱,,看着紧贴着自己脸颊的许景槐冰冷的脸,看着如注的鲜血从自己眼前淌下,她的咽喉像是被人掐住了,掐死了。
动弹不了,也无法呼吸。
“陛……陛下……”
颜云姝侧过脸,试图看向还紧紧拥着她的许景槐。
回应她的只是许景槐若有似无的呼吸,还有那耷拉下来的血肉模糊的手。
一股熟悉的绝望和恐慌,从她心口涌出。
“许景槐!”
“许景槐!!!”
她慌忙起身,抚着许景槐惨白冰冷的面容,又拼命的捂住他胸前汩汩涌出鲜血的伤口。
“你别死。”
“你别死……”
“快来人!快来人!!!!”
颜云姝凄厉的声音,响彻在密林之中,身边的马蹄声,人声,越来越多,很快。
她的四周便聚集了一队熟悉的人马。
领头之人,正是影风。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一切。
“这……陛下……”
“影风。”
大雨还在拼命的下,雷电还在拼命的闪,颜云姝将许景槐死死的拥在怀里,感受着他渐渐消失的气息,绝望的看着墨云翻滚的天,清澈的不似人间才有的眸子里,眼泪夹杂着雨水,如线般落下。
她的脸上,是痛到快要呆滞麻木的死寂。
“影风,快救陛下,快……”
此时,人群才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新帝发生了何事,场面顿时更加慌乱又紧迫。
担架来了,隔着雨的临时帐篷搭起来了,太医也来了。
他们将许景槐从颜云姝的怀里带走,带进了帐篷里。
人来人往。
颜云姝站在帐篷外,随后赶来的卫若蒲给她披上一身遮雨斗篷。
看着她。
“姑娘莫要过于担忧,陛下是天子,受天地护佑,必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颜云姝苍白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
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要说什么呢?
虽是天子,可何来受天地护佑,天地何时护佑过许景槐?
便是为了她,许景槐就在她眼前死过两次。
两次都是为了她,这次呢……
许景槐……
颜云姝看向帐篷里,侍卫们从里面端出来的,一盆又接着一盆的血水,许景槐惨白的侧脸,还有林太医偶尔瞥过来的严肃和无奈的眼神。
那是颜云姝极为熟悉的,没有了希望时候才有的眼神。
寒彻入骨的冰凉瞬间铺天盖地的朝着她袭来。
她脑子一片空白。
“该死的,是我,从来就是我。”
她说着,转过身不敢再看,却又不离开。
大雨已然没有停下的迹象,颜云姝紧攥双手,血肉模糊的手,不断淌着血滴。
“姑娘受伤了!”
卫若蒲连忙上前,就要查看她的伤势,被颜云姝躲开了。
“算不得什么。”
说完,颜云姝将双手缩进衣袖之中。
又身不由己的打了几个喷嚏。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越发暗沉,湿漉漉的衣衫,冰冷的贴在颜云姝的身上,双唇冻的不停的颤抖。
“姑娘,不若跟着若蒲先行回府吧,这一身衣衫若还不换下,姑娘该要生一场大病了。”
“一场,大病……”颜云姝苦笑了一声,笑的凄然,“大病又如何,本来该死的,便是我。”
“可……”
卫若蒲还要劝说,却见倾盆大雨里,侍卫们来往的神色愈加慌张。
林太医竟在百忙之中,亲自来到了帐篷门前,眉目之间,是藏不住的焦急和恐慌。
“请姑娘入内。”
话音刚落,颜云姝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了帐篷里。
俯在许景槐的身前。
还未等林太医说话,她便急迫的伸手朝着许景槐的鼻下探去。
直到探得了一丝微弱的呼吸,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先生……”
颜云姝话刚刚出口,便哽住了。
林太医叹了口气,“陛下伤势太深,流血太多,如今该用的药也均已用上,剩下的,便是看天意。”
“天意?先生这是何意?”
颜云姝的手顿在,就要触碰到许景槐滚烫脸颊的空中,无措又意料之中的看着林太医。
帐篷内染着银丝木炭,适宜的温度,让颜云姝周身,开始散发着朦胧的水汽。
林太医再也不敢看颜云姝一眼。
他心知颜云姝聪慧非同常人,就是他方才并未直接说明陛下的伤势,她也能猜出来他言辞中的意思。
陛下伤及心脉,命不久矣。
便是再能出现数年前,昏迷了七天七夜还能苏醒过来的奇迹。
也命不久矣。
可这般残酷的事实,又怎能让颜云姝知晓。
她腹中……
想到此处,林太医才后知后觉过来,这一路,心思全部扑在陛下的身上,竟忘了怀有皇子的颜云姝!
受了这般惊吓,又中过迷药,淋了如此久的大雨,可能还……
他看着颜云姝袖口处还在渗出的血迹。
“姑娘受伤了!”
颜云姝并不回应,只是拼命咬着唇,问道,“告诉我,陛下还剩多少时间?”
林太医愣住了,他看了一眼许景槐,深知瞒不了颜云姝任何事,只能回道,“姑娘,若是陛下能撑得住这次伤势,也只能活,只能活……”
“活多久?”
“三月有余。”
这四个字,如同雷击一般,将颜云姝懵在了原地。
三月有余,便是到了许景槐和天道说着要用所剩命数,换她重生的日子。
也是许景槐死过两次的,同一个日子。
她眼前一阵猛烈的恍然,脑子里面反反复复的出现许景槐决绝的面目,还有他淌着血,噙着泪,含着笑,义无反顾,心甘情愿的,重复的说着。
愿用吾命,换尔重生。
无忧无虑,再生欢喜……
唯恐天道听不见,听不懂,不能如了他的愿。
许景槐……
为何要这样?
为何呢……许景槐……
许景槐!
悲极痛极,颜云姝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在她月牙白的湿润衣衫之上,同那腾起的雾气一起,显出一圈圈诡异的红晕。
它们飘在二人之间。
一圈一圈的画着,从起点到终点。
好像在告诉她,所有一切,都要归到一切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