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发扒着门,不甘心道:“你们要不认我,可以,但你们总要还我的恩情,再怎么说,我也生养过你们,虽然你们不满足,但也磨灭不了这个事实,只要你们帮我把奶奶接去医院,好好安排床位,我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们”。
雅雅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你们不能自己送去?为什么要我们送去,就因为我们在医院上班吗?”
“你想证明什么?想在你兄弟面前,在你妈面前,证明什么?有什么值得炫耀?做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事,自己有多大本事 ,就做多大的事,何必这样虚伪,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我们送去了,后面呢?你们不自己付钱吗?不守着照顾吗?不能都指望我吧!再说,我是在那上班,又不是院长,有什么权力,帮你什么?”
“而且,我是肿瘤科,她是肿瘤吗?要不是,我也安排不了床位,你们自己走正常流程,该去哪去哪,不要打我的幌子。”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对你,我不想恨,也不想原谅,只求你,像曾经一样,对我们不闻不问……”。
说完,再不看张二发一眼,缓缓的关上了门。
张二发看着紧闭的房门,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
原来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被妻女遗弃的存在,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报应吗?
老来无所依,老来无所依,自己终成了老来无所依的人,呵呵,他苦笑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天。
张二发不知怎么回去的,回到老屋,他没立即去看望张母,而是倒在床上,闭着眼,思及着自己的一生。
他这一生啊,从没被任何人瞧上眼,如今,倒是连自己的孩子,都瞧不上了,他此刻才发现,自己这一生,何其的悲哀……。
到底是哪错了?到底是从哪开始,自己就全错了?
他已分不清对错,自己这一生啊,都在浑浑噩噩,到最后,竟不知自己是谁?为什么而活?
后来的张母,知道了张二发被母女撵出去的事,她气冲冲的打电话过去,电话里,她凶狠的质问雅雅道:“张二发是你老子,你怎么听你妈的胡话,撵你老子?那是要遭天谴的,告诉你,赶快把你老子接上去,也把我接去你们医院,要不然,我闹的你没法在医院待”。
雅雅被她的不要脸气到,回怼道:“随便你,你不怕我把你们怎么欺辱我妈妈的事,抖出来,暴露你们丑陋的嘴脸,你尽管来。你以为我们还是曾经软弱可欺,不反抗的人吗?告诉你,现在我们谁也不怕……”。
张母恶狠狠的把电话摔在地上,诅骂道:“白眼狼,都是白眼狼,果然是杨玉那个臭女人教出来的,都一样的讨人讨厌,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再没关系”。
后来,不知为何,张母没去医院闹,张二发也没去闹。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母去世了,张二发打来电话,电话里,他对杨玉乞求道:“我妈走了,你再怨恨,这最后一程,还是来送一送,还有几个孩子,也来吧!”
杨玉讽刺道:“有什么好送?我爸妈走的时候,你有问过一句吗?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吧!”
“我早对你没了期望,你也不要对我有期望,这一辈子,我们就这样吧!你的一切跟我们无关,我们的一切也与你无关,不想不念,至死方休……”。
看着挂断的电话,张二发一阵无力,这最后的体面,也不愿意给自己吗?
是啊,杨玉说的不错,他从没关心过杨玉,又怎么会关心岳父岳母呢?他的确,到现在也不知道,岳父岳母什么时候走的。
有愧疚吗?曾经他一点没有,可现在,慢慢的感同身受一些东西,他越来越体会了杨玉曾经的感受。
在这个家待的每一天,他都在感受杨玉曾经的痛,那种被孤立的,被遗弃的,惶惶无措的绝望。
他似乎想挽回,却发现,连挽回的理由都没有。
那天,张母的葬礼上,所有来的亲戚中,除了张二发一个人孤零零的,其他都是一家人,那一刻,他感受了一种无尽的孤独和悲凉。
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笑话,但最后,三姐妹还是来了,她们站在葬礼的几米外,冷漠的看着一切。
那些村里人都快不认识她们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探究的眼神,随着张二发悲喜交加的上前招呼 ,那些人才惊觉,这是杨玉家的三个女儿。
没想,几年光景不见,她们成熟了很多,也长高了很多。
几人带着艳羡的眼光,私底下嘀咕道:“喂哟,是杨玉家的,长的好高呀,人也变成熟了,都快认不得了。”
“就是就是,听说现在到医院上班,混的好呢,杨玉享福了……”。
“哎,怎么不见杨玉,三个孩子都来了,她怎么不来?”
“她怕是不得来哟,哎,别人现在不一样了。”
三姐妹淡然的从她们身旁经过,那些人看着她们,主动的让出位置,直直的围着三姐妹,像看稀奇一样。
张二发递过孝帕,欣慰道:“你们还是来了……”。
三姐妹没有接过孝帕,雅雅冷漠道:“我们只是来看看,孝帕,就算了”。
张二发眼含泪水,终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把孝帕收了回去。
后来送葬队伍走了,三姐妹站在原地,看着队伍越来越远,直至再看不见……。
这世上的仇恨又少了一份,真好……。
自那以后,张二发留在了老屋,做了一个孤苦无依的空巢老人。
他日日夜夜的守着老屋,尝尽老来无依的凄苦,等待着,死守着,期盼着,路的尽头,能找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然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任凭你怎么后悔,也再回不去,挽不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张二发终日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茫然失措的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好像回到了曾经,他无数次那样,默默得坐在凳子上,总是眺望着,眺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