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午觉睡得不太好。
    他原本就没有午睡习惯，再加上多思多虑，以至于眼睛一闭，就是光怪陆离的场景。
    一会儿是无数阴影涌上来，将他分食殆尽；
    一会儿是他沉溺在祝闻的温暖里，她转头却露出轻蔑而睥睨的笑。
    ……
    他猛然惊醒，发现浑身上下汗涔涔的。
    祝闻正在敲门。
    沈墨揪着被面，看着被汗水打湿的床铺，有些慌乱。
    耳边隐约响起陈姨的骂骂咧咧——
    ‘死没用的小崽子成天就知道给老娘添麻烦，2岁的孩子还要尿床，果真是个祸害，难怪爹不疼娘不爱……’
    偶尔，沈墨会痛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
    现在，他更是恨不得留给他的时间再漫长些。
    “墨墨？沈墨？”
    迟迟没能得到回应的祝闻，担心沈墨出事，已经准备拧开门把手。
    沈墨只来得及光着脚跳到地上。
    在祝闻推门而入的刹那……
    他小身子像是绷紧的弓弦！
    “对不起！”
    迎面就是道歉，祝闻有些懵。
    她移动视线，往沈墨身上和床单上扫过。
    沈墨顿时攥紧小手，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闻的反应。
    敏感得像只丢了保护壳的小蜗牛。
    然后，他看到祝闻皱了皱眉。
    ……果然。
    她也嫌他是个麻烦。
    沈墨的心往深渊里沉了沉。
    他那稚嫩的身体好似形成了保护机制，先于意识一步，利用外表的漂亮和弱小，带着哭腔向祝闻道歉：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把被子弄脏的。”
    他轻轻抽噎着，眼眶迅速泛红，像是快要碎掉的玻璃娃娃。
    沈墨确信他这招百试不灵。
    饶是凶悍如陈姨，也会在这招面前放软声音。
    所以祝闻她肯定也会……
    一声轻到近无的叹息，轻盈落在沈墨头顶。
    随后，一双冰凉纤细的手，将他抱起。
    “怎么不穿鞋？就算有地毯也要小心。”
    她又探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
    “嗯，还好没发烧。”
    陌生的触感，让沈墨浑身恍若被冻住！
    祝闻察觉到了：
    “不舒服？该不会是尴尬吧？没事的，你才5岁，就算尿床也很正常……”
    这两个字像是什么开关，瞬间刺激到沈墨。
    他双手捏成小拳头，咬牙切齿地反驳：
    “我，没，有，尿，床！”
    说完，意识到伪装被自己亲手撕破，沈墨后颈发麻。
    祝闻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出来。
    她眯眼观察了床铺：
    “唔，的确是我误会了，这是被汗湿的？做噩梦了吗？”
    她抱着沈墨就往卫生间走，打算先帮沈墨擦身。
    沈墨脑子混沌成一团：
    “你、你不骂我？”
    “骂你做了噩梦？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祝闻把沈墨放回地面，顺便将浴室拖鞋取过来。
    她专注于动作，以至于说话有点漫不经心。
    沈墨脑子更乱了：
    “可我弄脏被子，给你带来麻烦，这身衣服都要换掉……”
    祝闻自顾自地继续拧毛巾：
    “那你记得给打扫清洁的阿姨说谢谢。”
    沈墨陷入微妙的沉默。
    他自小是被陈姨带大的。
    可陈姨嫌弃给他当保姆没前途，远不如跟在沈宇身边好处多。
    但凡他有一点小事——渴了、饿了、想上厕所了，或者把衣服弄脏了……陈姨就会絮絮叨叨地抱怨，或者劈头盖脸地骂他。
    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祝闻这样平静，好像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
    祝闻：“脱吧。”
    沈墨后知后觉抬起头，神情不解。
    祝闻便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都汗湿了，总要擦干净换衣服吧。”
    沈墨猛地攥紧衣角：
    “不、不要！”
    祝闻似笑非笑地看他：
    “小家伙这是害羞啦？”
    “谁、谁害羞了？”
    沈墨白玉般的脸颊染上绯色。
    耳廓更是因为祝闻那声亲昵的“小家伙”痒了痒。
    就好像……
    他真是她心爱的小宝贝。
    沈墨忽然清醒了。
    过热的温度迅速冷却，连带着声音都重新变得礼貌却疏离：
    “我自己来吧，谢谢妈妈。”
    祝闻点点头，把热毛巾递给他。
    又提醒更换的衣服在洗手台上。
    沈墨乖巧点头：
    “好的。”
    祝闻出去前，回头看了沈墨一眼——
    他站在光与影划开的角落里，身子越发的瘦小、脆弱。
    浓墨般的阴影从头将他笼罩，模糊掉他的神情。
    像是重新背上了一层厚厚的保护壳。
    速度太快。
    以至于刚才真实的害羞和恼怒都像是错觉。
    -
    下午2点，直播继续。
    直播间迅速涌入大批蹲守的观众：
    【等死我了！可算来了！】
    【没必要关直播嘛，我可以看墨墨的睡眠直播100小时！】
    【这是离开酒店、准备去其他地方？】
    【哇塞，豪车哎，这是劳斯莱斯吗？还有专属司机！】
    【真是没见识，这是酒店的车！】
    【emmm能让酒店开出劳斯莱斯的，首先要住进总统套房吧？】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暴发户！有些人跪舔得真难看！】
    【隔壁跪舔赵芹的怎么不去骂？同样有钱，她赵芹就要高级些？】
    【行了，别吵！认真看直播行不行！】
    【咦？怎么来了这种地方？难道有人生病了？】
    ……
    祝闻带沈墨，正是之前那家中医馆。
    坐堂的大夫还是那位，最近几日天天见面，祝闻和老人家已经很熟了。
    毕竟，像祝闻这样出手就砸10万药费的人也不多。
    老中医扶了扶眼镜：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把药给你寄过去吗？”
    “这次不是我看病，是我儿子看病。”
    祝闻说着，把沈墨往前推去。
    沈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祝闻按在了看诊桌前。
    “我不……”
    “嘘。”
    祝闻二话不说，捞起沈墨手臂递过去。
    老中医熟练地摁住手腕，开始诊脉。
    【哈哈哈配合完美！】
    【幻视小时候害怕医院，我妈带我去看病的场面了。】
    【怎么突然来中医馆了？看着破破落落的，靠谱吗？】
    【服了，不舒服应该去正规医院，去什么中医馆？都是一群江湖骗子！】
    【这行为有点微妙啊，难怪是怀疑沈学成赵芹没把孩子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