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今日要去四皇子府上查看曾琪的产后恢复情况。
马车到了肃王府。
由于提前下过拜帖,所以此时四皇子已经在府门外等候。
看见她下马车近前,四皇子恭敬又亲和地请了她入府。
步入曾琪的卧房,一股淡淡的药香与花香交织,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
凌烟上前和她打过招呼后便仔细搭脉查看她的恢复情况。
等她查看完,四皇子便在一旁紧张地问道:“弟妹,琪儿的身体可有不妥?”
凌烟笑着回道:“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好,再有几天便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切记三个月后才能再行房事。”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
四皇子微微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回道:“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曾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凌烟倒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作为大夫这些嘱咐对她来说都很平常。
看见曾琪恢复地这么好,脸色红润,气色焕发,笑容满面,就连小脸都圆了一圈,说明四皇子真的有在好好照顾她。
不错不错。
这时曾琪看向四皇子柔声说道:“王爷先出去吧,我跟六弟妹有些女子间的私房话要说。”
四皇子闻言温柔地点头应允道:“好。”
接着向凌烟打过招呼后便告辞离开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时,凌烟便明了地轻声问道:“四嫂是想问我你以后还能不能有孕对吗?”
曾琪闻言也并不意外她能猜出来。
她轻咬下唇,声音细若游丝,满含挣扎与期许道:“是,虽然太医是如此诊断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六弟妹的医术高明,所以我想听听六弟妹的诊断才能……死心。”
凌烟叹了一口气回道:“其实你心里已经相信了吧,只是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不愿相信罢了,御医们医术都很厉害,怎么可能诊断错,所以我的答案和他们一样,四嫂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孕了。”
此言一出,曾琪的脸色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如同冬日里被寒霜覆盖的枝头,苍白而脆弱。
她的神情中交织着绝望与释然,眼眶微红,泪水悄然滑落,却无声无息。
“果真是这样吗?其实我早就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但是我总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可是如今事实就是如此,我也该死心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神情凄楚。
试图将这份痛楚深埋心底,却仍有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划出一道道无言的伤痕。
再睁眼时,曾琪强忍悲意,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苦笑。
那是一种自嘲,也是对现实的妥协:“无碍,王爷身边尚有两个侍妾,我生不了没关系,还有别的女人能生。”
凌烟看着这样的曾琪心中有些难受,还有些愤慨。
这愤慨不是对曾琪的,而是对这个世界强加于女子身上的不公的。
她也非常能理解曾琪。
别说这是子嗣为大的古代,就是在现代如果一个女人不生孩子或者生不了孩子都有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可是自己生不生孩子难道不是自己选择的吗?
不想生孩子怎么了?
又为什么一定要生呢?
她看着曾琪如此难过,近前握住曾琪冰凉的手。
眼神坚定而温暖道:“什么时候女人的价值就只能体现在生孩子一事上了?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难道不生孩子就不是完整的女人了?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别说你已经生了一个,就算你这辈子一个子嗣都没有,那又怎么了呢?”
自己的子宫自己还做不了主了?要让别人来指手画脚?
就不想生育又怎么了?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曾琪闻言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凌烟,那双眸中闪烁的光芒,仿佛穿透了千年的阴霾,照亮了她的心房。
这些话对于曾琪而言,简直是前所未闻的惊世骇俗。
它们如同春日里的一声惊雷,震撼着她的心灵,让她感到既惊讶又震撼。
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凌烟,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波澜。
身为一个女子,子嗣一事为什么在她看来如此不值一提?
曾琪的思维被这股冲击力暂时冻结。
她呆愣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话语间带着几分迟疑与不解:“可是……在这世间,若无子嗣傍身,女子岂不是迟早要面临失宠的命运?子嗣是我们在夫家立足的坚实依仗啊。”
凌烟闻言嗤笑道:“这是何等可笑的逻辑!若一个男子仅仅因为妻子无法生育便将其抛弃,那么这样的男人值得我们去珍惜吗?真正的爱情,应当超越生育的界限,若他真心爱你,你是否有子嗣,都不会改变他对你的一片深情。”
曾琪听着这番话,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她本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她的这番言辞,竟是如此地直击人心,让她无法反驳。
只是从未有人这样想过罢了。
凌烟又接着道:“当然,我的这番话于这里并不适合,这个朝代的很多女子生下子嗣也不只是为了夺得丈夫的宠爱,而是为了自己以后有个依靠罢了,因为她们可能也觉得丈夫的宠爱靠不住,所以只能靠子嗣生活。”
所以现代的女子可以很潇洒地不生就不生。
古代的女子却不行,因为她们离开丈夫根本无法生活,娘家也会视她们为耻辱。
真是让凌烟又悲哀又无力。
曾琪在听完凌烟的这番话后,也是苦笑不已。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对,这就是我们的现状,这些女子又能怎么办呢?”
然而,尽管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曾琪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说这些难受的事情了,总之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也算功德圆满,所以这个结果我接受,也不后悔当日所行,因为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即便代价是这样。”
凌烟闻言好奇问道:“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曾琪的身体是小时候伤了底子才会如此亏损的,到底是怎么被伤到的。
曾琪的眼神变得遥远而深邃,她缓缓回忆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是我十岁那年,跟随母亲去赴宴会,当时正是冬季,也是一年当中最冷之时,那时我在后花园和几个玩伴游玩时有两个朋友不小心落了水,当时那里没有大人,我们几个是偷跑出来的,落水的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其他几个玩伴去喊大人了,可我怕来不及,于是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救人,由于我从小跟随父亲练武,所以身体极为康健与有力,顺利将两人救上了岸,我却因为年纪小用力过度而脱力,没有了上岸的力气。”
“那两个被我救的小孩昏迷不醒,大人又还没有来,所以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自己往上爬,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沉入水底的时候,看见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我也因此得救了。”
回忆完毕,她便接着平静说道:“从那时起我的身子便急转直下,内里元气大伤亏损严重,加之又寒邪入侵,身体变得异常脆弱,经常隔三差五的生病,气血严重不足,跟以前强壮又从来不生病的身体完全没法比,也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之后补也补不回来。”
原来如此。
她是为了救两条人命才会这样。
不过看她神情也确实不后悔当日所行。
即便代价是她半生病痛缠身以及子嗣难为。
凌烟不禁感叹道:多好的姑娘啊!
于是笑着宽慰她道:“你看,这便是好人有好报,让四嫂这次可以大难不死还母子平安,说明老天记得你的这份功德,这不就回馈给你了嘛!”
曾琪闻言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她紧紧握住凌烟的手回道:“你说得对,眼下我能够拥有这一切,的确应该心满意足,不应该再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