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想回去，明珠只能坐下来，一直守在她身边。
明珠转头看她，沟壑纵深的脸如同一根苍老的树皮，唯独一双眼睛还明亮。
老太太感受到明珠的眼神，不由地摸上自己的脸，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我很老了是吗？”
明珠愣了一秒，忙说：“没有，没有，能看出来，你曾经是很漂亮的女人。”
说出这话，明珠都想抽自己巴掌，为什么要说曾经啊。
果然老太太垮下了脸：“曾经？曾经我确实是这京城里闻名的美人。”
明珠赶忙找补：“不不不，现在也是。”
老太太傲娇地哼了一声：“在我刚刚衰老的时候，就得了癌症。”
明珠讶然，看老太太的状态，虽然是苍老了点儿，但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说到这，老太太往后一仰，躺在了草坪上，轻闭眼睛，微风拂过脸颊，这时候她仿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明珠也跟着她一起躺下，试图能体会她的事心情。
“得了癌症后，我就想啊，死了算了，我不想化疗掉光头发，也不想变得骨瘦如柴的样子，不想变得难看。”
明珠能理解她的心情。
一个绝代美人，能接受自然衰老的过程，但是不能接受被病痛折磨得衰老得不成人样。
“可是啊，言深不想让我死，他想尽了办法，想让我活下去。”
“代价就是我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老太太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明珠都被震得咯噔一下。
“言深他……”明珠试探地问，“他想让您活下去也是他有孝心啊。”
“就因为他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跟他父母不亲，才想让我活下去。”
“把我当成他的精神支柱，我无数次想让他给我个痛快，可是他不想让我死。”
“我尝试过自杀，可是他在我身边安插了无数眼线，只要我有这个想法就会再被救回来。”
“没办法，我只能看自己一步一步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就连我收养了一个比他还小的儿子，他也不生气。”
“不过还好，现在我终于找到机会，终于死了。”
明珠听着她的语气从哀伤变得兴奋。
只因为她终于死了。
明珠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好像不能怪任何人。
顾言深有孝心，不想从小陪伴自己的亲人就这么去世。
老太太也没错，不想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好像都没有错。
但是如果非要选一个正确的话，明珠想站在老太太这一边。
有时候明珠在想，人能不能主持自己的生命。
现在看来，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死权。
如果要那么痛苦的活着，为什么不能干脆地死去。
病痛带给人的是折磨，是痛苦。
也能理解亲人想让她活下去。
但是为什么不能尊重别人的意愿呢？
老太太年轻时是风华绝代的美人，看着自己一步步变成这个样子。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痛苦。
明珠长叹一口气说：“我能理解您，如果我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想最后死的时候会是那种糟糕的样子。”
在鬼界的时候，她见过许多因为生病而死的人。
个个被化疗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死也不能好好地死，活着更没意思。
老太太哑然失笑：“如果让言深听见你的话，可能会......”
“就算他要跟我恼，我也要说。”
“尊重一个人的生命权，是基本的操作。”
老太太很惊讶一个小女孩儿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见解，笑说：“就冲你这句话，这个孙媳妇儿我认了。”
听见这话，明珠都有些心虚，想着这样骗一个老太太是不是不太好。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做？”
老太太又坐起看向远方：“现在终于解脱了，我想连这个魂魄都不要了。”
“灰飞烟灭？您还可以选择去投胎的啊。”
“如果重活一世，我就想成为一片叶子，可以飘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姑娘，你既然能看见我，能给我一个最终解脱吗？”
明珠讶然：“啊？您真的决定了吗？”
老太太坚定地点头，“我决定好了。”
这下明珠沉默了，她无权决定一个魂魄的生死。
“那你可以回去看看顾言深吗？他真的很爱您。”
虽然顾言深的方法激进，但是他爱奶奶的心不是假的。
能花八百万买手镯送给奶奶作为生日礼物，这颗心很难得。
“也好。”
“那我带您回去。”
明珠再回到医院的时候，顾家人已经不在了。
明珠想也许他们回家了，就想问老太太顾家的地址。
老太太却说：“言深他应该是回到了老房子，我陪他在那里长大。”
“那在哪？”
......
看见眼前间破烂的平房，明珠怎么也不相信顾言深会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老太太先飘进去，明珠紧随其后。
外面虽然破烂，但是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明珠果然在这里看见了顾言深。
顾言深窝在角落里，十分颓丧，不复初见他时，那么拽的样子。
明珠无声叹一口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还好吗？”
顾言深呆滞得没有反应，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明珠没办法，只能搬出他的奶奶。
“如果你的奶奶看见你这个样子，该有多伤心。”
果然顾言深的眼睛转了转，声音沙哑地说：“可是她已经死了，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在一旁的他的奶奶看见自己的孙子这个样子，她也很伤心。
可是这也是他必须要经历的时刻。
明珠蹲下去，劝慰道：“老人家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你硬拖着她的命，她也很难受啊。”
听见这话，顾言深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精神，他转头看着明珠，仿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见过我奶奶了是不是？”
明珠也不打算隐瞒，直接道：“是，我见到她了又怎样。”
顾言深突然跪在地上，抓住明珠的手，近乎祈求地说：“你能不能救救她，再救救她。”
顾言深现在根本屋里思考，抓住一根稻草就想要往上爬。
他太想让自己的奶奶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