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寺正突然一掌拍在案上,将那枚名为“暗羽”的暗器收回,压低声音道:“此事先莫要声张,与北齐相关的案子若处理不好,刑部大理寺都讨不了好。”
吴柊面无波澜,只是点了点头,“这些利害关系,小人还是明白的。”
“知道就好。”寺正将暗羽收入袖中便匆匆离开了。
大理卿闻说了此事,正在公案前踱步,久久拿不定主意。
寺正小心地开口,“大人,此事……”
大理卿有些烦躁道:“我再想想,此案事关北齐,大意不得。”
自从三年前北齐被灭国后,所有与北齐相关的人事物仿佛都成了禁忌。尤其是在朝堂上,在皇帝陛下的面前,鲜有人敢提到“北齐”二字。
北齐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若这个案子当真与北齐余孽和黑鸢有关,那么这根刺便会刺到很多人。尤其是,如果这个案子不能及时断案的话……
可如若此事隐瞒下来,最终又被陛下得知,那也不单单是欺君之罪。毕竟……帝心多疑。
斟酌了一番损益,大理卿吩咐道:“你去让主簿写一封折子,将本案详尽写述,我会亲自呈给陛下。”
“是,下官这就去。”
……
燕帝面无表情地看完折子,既不问话也不发怒,只是淡淡道:“那此案便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十日之内结案。”听不出喜怒情绪。
“微臣领命。”
大理卿走出祁明殿后呼出一口气,从袖中取出薄卷擦了擦手中的冷汗。
有时候,越是这样平静,便越是难以处理。
莫名其妙地接了半个烂摊子,刑部尚书正捏着眉心发愁,最后派了一名郎中去大理寺。
郎中崔胤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瘦少年,刚来刑部还未足一年,做事断案却是利落得很。大理寺少卿安源要长他几岁,要更为老练些。二人一同也断过几个案子,处理过一些事情,多少也有了些默契。
安源在一旁等着崔胤看完了案情卷宗,问道:“怎么样?”
崔胤轻笑道:“就这么个小小的杀人案,居然也需要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安源白了他一眼,抱着手往监狱方向走去,“你懂什么。再小的案子一旦涉及到北齐皇室,便须得上报给陛下,无论案子断得怎么样,都是个烫手山芋。你我这回啊,悬了……”
崔胤负手跟在后面,“少卿大人还是不要悲观了。”
“少卿大人,崔郎中,”狱丞引着二人来到监牢,给牢房开了锁,“这便是那名凶犯。”
昆吾听见动静抬了下眼皮,不久又闭上。
崔胤问道:“叫什么名字,你为何杀人?”
昆吾拨弄着手撩,锁链“哗哗”作响。
“我没有杀人。”
“你没有杀人?人证物证皆在,你还在狡辩,”崔胤提高了声音道,“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为何你逃窜方向与凶手一致,为何害人的凶器在你手中——”
昆吾冷冷道:“我连死人是谁都不知,为何杀他?”
崔胤冷哼一声道:“我看,像你这样出手心狠手辣的人,未免会考虑谁人会死,不过是图一时之快罢了。”
“一时之快,”昆吾冷笑道,“你说我图一时之快杀了人,那你怎么不问我身后的剑伤哪里来的。那个死人应该不会用剑吧,凶案现场有吻合的长剑吗?”
“……”崔胤一时哽住,凶犯身上有伤,这一点他疏忽了。
昆吾又道:“既然人证物证具在,那为何还不结案?不过一桩小小的杀人案,你们拿供状来,我画押便是了,你们又何须这么劳神。”
安源和气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既然说你没有杀人,又何故要受这番苦罪?你若有冤情,说出来,我必定如实上报。”
昆吾知道这个阴谋针对的是谁,他的主子并不缺他一个护卫,生死无妨。
此时,一名狱丞来报,“少卿大人,有人来探监。”
“谁?”
那狱丞看了一眼昆吾,接着道:“那人自称白兮影,要探的正是昨夜的这个凶犯。”
昆吾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安源看向崔胤,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安源对狱丞道:“你先去把他带到公堂去,我随后就到。”
公堂内站着一个白衣青年,半个银质面具遮面,看起来是个贵家公子。
白兮影儒雅地揖礼道:“大人。”
安源在案几后坐下,问道:“大牢里的人是谁,他和你什么关系。”
“他叫昆吾,是我的家奴,如今做我的护卫。”
安源又问:“他既是你的护卫,那你便是他的主子。你可知……他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白兮影道:“昨天幕时让他去千叶楼结了笔账,便再未回来过。”
“去结的什么账?”
白兮影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去听了几首曲子,没带银子。”
千叶楼是何等地方安源是知道的,这类风月事,也不便多问,于是转而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在下白兮影,只是乐府的一名小小监乐。”
“哦?贵家可还有别人?”
“家中只有另一护卫,名叫弋白。家父舍弟都在南越。”
“……”安源思索了半晌,又问道,“公子家可与北齐之人有过往来?”
白兮影面不改色道:“不曾。”
……
白兮影最终还是未见到昆吾。
安源和崔胤对了二人的作答,几乎是一致的,千叶楼也去查访过,的确如那主仆二人所说那般。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崔胤哀嚎道:“这都是什么破案子——那凶犯抓住了还不如不抓,现在要从何下手,去南越问候那白兮影的爹?”
安源右手抱着左臂,手指有节奏地搭着臂膀,“那人说他是被人追杀的,可若他与北齐黑鸢毫无干系,他又为何要接那伤人的利刃?”
“你是说……”
安源点了点头,“那个叫昆吾的是真的凶手也好,是被人设下圈套也好,都与北齐脱不了干系。那个白兮影,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既是有关,不如大胆猜测。若那昆吾的确是黑鸢中的一员,那么他作为白兮影的家奴,必定是要听从于他的。你我不了解黑鸢的内部阶级制度,但北齐皇室是必定可以操控黑鸢的。这个年龄的皇室中人,少卿不如想想,会有什么人?”
注:这几章涉及到的大理寺和刑部官职参考于《旧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