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过后,大棘城中的风愈发寒冷了。
屋中的炭火将要燃尽,慕容瑾轻轻叹了口气,将反复看了几遍的一指宽的帛段在手心捻作一团,随后扔到那微弱燃烧着的炭火中。
“慕容瑾在里面吗?”慕容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接着是外院小厮在答话,“天寒了,殿下这几日精神不太好,估计还歇着呢。”
“把他叫起来。”听起来慕容夙有些压着怒气的不耐烦。
那小厮支支吾吾估计也没拦住,脚步声越来越近。
可怜兮兮的火星慢悠悠地灼着帛段,终于赶在房门被打开之前吞噬掉了最后一点墨迹。慕容瑾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一本棋谱,见慕容夙进来,抬眼道:“王叔今日怎么来了?”
慕容夙长呼了一口气,沉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慕容瑾疑惑道,“王叔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慕容夙扫了一眼案桌,目光最后落在那炭盆上,烧焦的帛锦残片并不难发现。有人一直暗中与慕容瑾传递信息,这他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究竟是何人,以何种手法所为,更不能单凭这些残片质问于他。
雕花门大开着,冷风灌进来钻到了慕容瑾的袖筒子里,冻得他一哆嗦。见慕容夙出神也不说话,他只好起身去将门掩上。
“王叔想说什么?”
慕容夙道:“你知道白兮影就是白濯,对吧?”
“白濯,是白先生的另一个名字吗,”慕容瑾拢紧了袖口,坐回原来的位置,“王叔近日又被情所困了?”说完轻轻勾了下唇角。
慕容夙并不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冷冷道:“南越宁王长子白濯带兵出征,以十万人对战胡人五部近三十万大军,你觉得,有几成生还的可能?”
“听说那宁王早几年时也曾以两万人逼退了大燕四万铁骑,虎父无犬子,这位宁王长子,想来也不会太无能。”慕容瑾继续翻着棋谱,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
“哦?”慕容夙想从他的眼神中捕捉一些冷漠以外的其他东西,惊讶或担忧,可惜都没有。某些时候,慕容瑾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王叔居然是在担心那位少将军吗?”慕容瑾抬眸,有些玩味地看着他。
慕容夙意识到从他这儿也套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敛了脾气,淡淡道:“未曾。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三日后宫中有一场家宴,你可别再病了。几年时间其实也没多长光景,总得为以后加爵封地做些打算。”
慕容瑾怏怏地合上棋谱,“王叔真的觉得我能离开这大棘城吗?且暂不提我,王叔你自加冠以来也有四载了吧,怎么也不见陛下赐爵封地,王叔你又能离开这皇城吗?或者说,王叔你甘心离开这个地方吗?”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言辞,由慕容瑾说出,其实慕容夙也已习惯,正打算不再理会他往外走去,却听他继续道:“王叔让南箫遮住眉心那点朱砂,是因为垂王殿下吧。你当年愿意收留南箫,也与这个有关吧。”
“垂王”这两个字像两个尖锐的石头砸在慕容夙的心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到那个人了。
慕容夙停住步子,看向慕容瑾的眼神中带了一些冷厉,“他不是你该提的人——十几年了,没什么意思,别给自己招惹祸事。”
每个人都有逆鳞,点到即止。慕容瑾识相地岔开了话题,“三日后的家宴小侄恐怕也没机会去了,近日天冷得很,旧疾犯了,严太医叮嘱不易赴宴。”
慕容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又是他胡诌的,一股气顺不过来,把门摔得震天响,“你不去也得去!”
慕容夙走远后,慕容瑾盯着炭火上燃尽的帛段出神,眼圈有些泛红。
一辆极其朴素的马车从瑞王府后门驶出,往并不繁华的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