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不可见,念此空伤怀。”千玑公子合上账本,淡淡道。
慕容夙用鼻子呼出一口气,愣愣地看着千玑公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玑公子有些疲倦地将笔放下,“我一会儿叫人送些吃的来,王爷您可有什么吩咐?”
“……”
千玑公子叹了声气,将那一叠账本收好后便往外走去,正要将门合上时却又听到那醉鬼小王爷的声音,“一碟点心,一壶酒。”
门被合上后,慕容夙又接着盯着那雕花的门发呆。今日喝了不少酒,脑子晕晕的,借着这屋子里氤氲着的暖气,便升上来些困意。千玑公子也不知去做什么了,久久不归。
慕容夙扯了一角毯子垫在脑后,便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做了个梦。
梦见一大片枫叶林,脚踩在干掉的叶子上,却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得很。往上望去,密密麻麻的叶子红得滴血,隐天蔽日,映下来的红光像焰火一样灼烫,仿佛要把人烧着,教人心慌得很。慕容夙奋力往前跑去,才没跑几步便脚下一空,地面突然塌陷下来,似浪的红叶铺天盖地向人袭来。
目前皆是火红,脚下却没有着落,就这样一直坠到了一处水潭。潭水还未及腰,却是冰寒刺骨,一下子就把人给冻僵了。远处是簌簌落下的枫叶,叶子一落地就化作火焰燃烧起来。火势愈来愈大,半人高的火焰迎面扑来,顺势窜到了数丈高,却在水潭前堪堪停住。
大火中燃烧着一座宫殿,大殿敞开着,殿中站着一袭青衫,衣袖被火舌肆意舔舐着。那人散着头发,看着殿外,似乎是在透过火海看着慕容夙。大殿四周还有好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却认不出是谁,他们都在燃烧着,逐渐消逝远去着。慕容夙想要上岸,浑身却动弹不得半点,张了张嘴,好久之后才嘶声喊道:“哥哥——”可是青衫少年却并未回应,反倒是将殿门关上了。
殿门关上的瞬间,一阵大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大火乱舞着。燃烧的声音混杂着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无数的人声灌入耳中。慕容夙似乎听到了哥哥的不甘、母亲的绝望、先帝的愤怒、皇兄的冷漠、昔日好友的哀号。这些声音太重了,既沉重又尖锐,一声声打在他的胸口,又如利剑般刺穿他的心脏。不知什么时候,火焰已越过水潭,将慕容夙吞噬。
大火灼烧并侵蚀着他,仿佛三昧真火一般要将一颗心都烧成灰烬。慕容夙想逃,却无处可逃。他挣扎着,刚挪动了一步,周遭的火却突然消失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走了好久,也没能走出这一方囹圄。太累了,他想着,于是停了下来。远处又出现了一个戴了半张银质面具的白衣人,有跟多赤红的蝶在他身边环绕。慕容夙往前跑去,离近了才道:“是你吗?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那人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像傀儡一样没有生息。慕容夙颤抖着去拿掉那人的面具,面具之下是还残余着血肉的骷髅,狰狞得很。慕容夙被吓得说不出话,四肢僵硬,冷汗直冒,只见骷髅上慢慢渗出鲜血来,一点一点,将那一身白袍染得血红。越来越多的红蝶围了过来,落在染血的袍子上,落在骷髅上,将整个人都遮盖住。
只听“嘭”的一声,红蝶炸开,混沌中留下一地白骨。
慕容夙尖叫着醒来,吓得一旁的千玑公子掉了筷子。
“做噩梦了?”
“嗯。”慕容夙大口地呼吸着,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还没缓过神来。
千玑公子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惨白,额头上还贴着被冷汗湿了的碎发,两眼发直,想是被吓得不轻。
“梦见什么了?”千玑公子惋惜地将筷子拾起,放在一旁。
慕容夙不答,半晌之后拥着毯子幽幽地走过来,语气虚弱道:“我的点心和酒呢?”
千玑公子“哦”了声,喃喃着“还以为你一觉得睡到明天晌午,便叫人撤了去”,又唤人来收拾并吩咐厨房热点心和酒来。
“这是什么酒!”慕容夙哑着嗓子,瞪大了双眼。
“上好的蜜糖兑了热水,甜吧,”千玑公子笑眯眯道,“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喝酒?”
慕容夙讪讪道:“也不差那几杯,我不喜欢甜的,拿走。”
千玑公子将那碟桂花糕挪到他跟前,“这个咸的,吃吧。”
慕容夙愣了一下,“又不是中秋,做这玩意……”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连吃了两块。
“厨房秋日晾的桂花,平日还舍不得用呢,”千玑公子的语气似是有些宠溺,抬手往杯里续了糖水,“孩子气。”
孩子气的小王爷吃糕点噎住了,正好用糖水给顺下去。
“知我者,莫如子阡。”
千玑公子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糖水。
一碟桂花糕很快就尽数入了慕容夙的肚子,吃饱喝足的小子突然没头没尾道:“你还记得夏天时的那桩刺杀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