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大王庄。
村正那苍老佝偻的背影跪在祠堂之中。
祠堂的供台上供奉着大王庄历代的列祖列宗,足有四五排。
村正跪在供台下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这时,祠堂大门被推开,张满仓和江百里各自捧着一个坛子,鬼鬼祟祟的探头张望,见没有外人,这才放心的走进去。
坛子不大,如同尿壶一般,坛口被布条封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村正微微转头,苍老的面孔上不带一丝感情,淡漠的问道:
\"今日的供奉可够?\"
二人将坛子放置一边,战战兢兢的回道:
\"够了够了,还有富余\"
闻言村正满意的点点头,复问道:
\"白天来的那几名武者,可有什么异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详细的说与我听\"
二人胆怯的对视一眼,谁都不想出头,最后还是江百里站出来,结结巴巴的将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边,连几人的对话都丝毫不差。
村正听完后在心中细细斟酌,发现并无疏漏,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站起身,向祠堂后走去,一旁的两人见状,连忙拾起地上的坛子,轻车熟路的跟在后面。
相比于前堂的灯火通明,后堂显得十分阴暗,连一根蜡烛都没有,只能借助前堂投射过来的微弱光亮才能看清事物。
后堂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小供台,供台上用红布覆盖着一物。
村正走到供台前,先是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才伸手掀开红布。
红布之下物品显现,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纯白玉佛。
玉佛浑身没有一丝杂色,周身圆润,体态丰盈,仅有巴掌大小,雕琢的栩栩如生,说一句巧夺天工都不过分。
但是唯独双眼处是一对空洞,让整个玉佛看起来既妖异又庄严。
看到玉佛的一瞬间,江百里和张满仓齐齐打了一个哆嗦,满心惶恐。
又长大了。
这玉佛又长大了。
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这玉佛如同吊坠一般,只有核桃大小,这才不到一年,就长到了巴掌大小。
若是继续这样喂养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活过来。
村正轻咳一声,将两人思绪打断,二人也不敢耽搁,拿起手中坛子,拍开封布,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坛子中传出。
随后他们举起坛子,对准玉佛便倾倒下去。
血浆瞬间遍布玉佛全身,但是诡异的是玉佛如同一块海绵一般,一滴不剩的将血浆全部吸干。
直到坛子中的液体倾倒干净,二人这才停下来,连忙退到一边。
江百里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玉佛的嘴角似乎比刚刚微微上翘了一点。
它在笑。
它是活的?
荒唐的想法让他浑身都冒出一层冷汗,连忙低头不再胡思乱想。
看见二人狼狈的模样,村正恨铁不成钢,呵斥道:
\"看看你们两个没用的样子,你们怕什么,若不是活佛老爷保佑,咱们庄子早就被那些东西吃光了\"
听见这话,张满仓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语气中充满怨气,张嘴反驳:
\"可是庄子里还是时常有人失踪啊\"
就在前几日,他亲大哥的女儿,他的侄女,在一个夜里消失不见,全家人都没察觉到异常,就连孩子时刻不离手的小玩具都还留在屋里。
偏偏村正还以十分强硬的态度将此事压下去,不允许他们报官。
他原以为自己的话会激怒对方,但是村正却并没有发怒,而是心平气和道:
\"那也比之前每日都有人失踪的要好,如今每半个月才失踪一人,已经是活佛开恩了\"
随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是就算你报官了又能怎么样,那群尸位素餐的混蛋除了搜刮民脂民膏还会干什么?你能指望他们把失踪的人找回来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百里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道:
\"对啊,满仓,你也不是没看见之前那群捕快什么德行,庄子里有一户算一户,谁家没被抓过鸡鸭鹅,更可恨的是,要不是咱们无意间撞见,老李家的小媳妇就被那个捕快给糟蹋了,这种官兵,你告又有什么用。\"
见对方还是忿忿不平的样子,村正叹了口气,以长辈的口吻说道:
\"我老了,坚持不了多久了,以后维持活佛的供奉还要看你们两个,这是咱们庄子的头等大事,庄子能否延续,就全看你们两个了\"
张满仓心中有气,低着头没有言语,倒是江百里一脸的亢奋,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辜负对方的期望。
二人走后,村正跪在玉佛前一动不动。
没有人看见的是,在昏暗的房间内,他的一双眸子散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仿佛山林中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可怖。
出了祠堂以后,二人沿着村路向家中走去,周围一片死寂,连虫鸣蛙叫都没有,显得十分诡异。
两人明显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各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江百里用胳膊肘怼了怼对方,一脸神秘的问道:
\"满仓,你知道咱们每日倾倒的那东西是什么嘛?\"
张满仓一脸不解,挠挠头疑问道:
\"那不是猪血么,猪羔子还是你亲手杀的,血是咱们一起放的,怎么这么问\"
江百里咽了咽吐沫,语气肯定道:
\"你忘了我家是干什么的了?老子家从爷爷辈就开始杀猪,咱们杀那玩意,我敢保证那绝不是猪\"
张满仓缩缩脖子有些害怕,他本就是胆小之辈,刚刚质问村正已经耗掉大部分胆气,此时听到对方说的邪乎,浑身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不是猪是什么,我就算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再说了,佛使送过来的猪仔,自然与众不同,你没见过也正常\"
江百里啐了一口痰,压着嗓子骂道:
\"我呸,你见过几头猪,老子哪个月不杀个十头八头的,我虽然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但是那绝不是猪,没经过阉割的猪血都有一股腥臊味,和咱们收的血完全不同,而且杀猪的时候,一刀下去,最起码要等个三四次呼吸猪才能完全死掉,咱们杀的那个呢,一刀下去直接就没气了,哪有那么快\"
江百里越说越邪乎,一旁的张满仓听的腿肚子都有些打转,不想再听,转个弯就想和对方分开。
\"哎哎,我没说完呢,你家也不在那边,你干嘛去\"
见对方没有回答,他也不再多言,低着头朝自家走去。
结果刚走出几步,就感觉后脑一疼,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就看见自己对面坐着一个黑衣男子,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稍一动弹,就感觉浑身发紧,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绑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
江百里转头看去,自己的媳妇和妹妹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扔在角落里,嘴里还塞着布条,见自己醒来,挣扎着弄出声响。
他额头上瞬间冒起冷汗,他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大喊大叫,反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哆哆嗦嗦的对面前的黑衣男子说道:
\"这位大侠,我就是个杀猪的,只要你不伤害我们,家中钱财可以尽数取走,我们绝不会报官的\"
黑衣男子双眼赤红,余光扫过墙角的两女,浑身莫名的生出一股燥热,不过下一刻就被他强行按压下去。
江百里一直盯着男子,看见对方的模样,连忙说道:
\"大侠,我家里还有些金银首饰,只要你保证不伤害我们,自会双手奉上\"
黑衣男子有些烦躁,呼出一口热气,不耐烦道:
\"将关于那玉佛的事,说与我听\"
\"什么玉......\"
话刚说一半,一根手指便抵住江百里喉下三寸,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三根手指依次掉落在地上。
江百里疼的浑身抽搐,面色涨红,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
待到对方安静下来,黑衣男子收回手指,语气冷厉: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若是你还不老实,我就将你的手指一个一个的剁下来,你的剁完了,还有你的媳妇的,你媳妇剁完了,还有你妹妹的,别再试图耍小聪明,我的耐心不多\"
江百里满头大汗,断断续续的将他所知道都说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着玉佛还是去年的时候,那时候庄子来了一个形貌极为俊美的和尚,浑身珠光宝气的十分奢侈,是村正接待的他,那和尚在村中待了几天便离去,随后又过了些日子,村正便找到他,给他看了玉佛。
具村正所言,这玉佛是大师留下的,可以消灾避难,还可以保佑庄子风调雨顺。
也是自那时候开始,每隔几天便会有一个人来送一些牲畜,有时候是成年的,有时候是幼崽,猪牛狗都有,并且吩咐只要用这些牲畜的血浇灌玉佛,玉佛便会保佑庄子。
刚开始他们也不信,不过渐渐的,村子里也是诞生了一些神异,先是村中几个常年没有子嗣的小媳妇纷纷有了喜,接着就是猎户每次进山都会满载而归,仅是几个月就收获了往常一整年的猎物。
这时他们才有些相信玉佛的神异。
随着鲜血的浇灌,原本核桃大小的玉佛也渐渐变大,到如今已经有巴掌大小。
手指的疼痛让江百里很难集中注意力,磕磕绊绊的说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勉强说完。
黑衣男子嘴里喘着热气,张口问道:
\"可知道这些牲畜是从何处送来\"
江百里摇头:\"都是那个人,我们叫佛使送来的,至于从哪里送来,我们不知道\"
\"下次是什么时候送来\"
\"三日后,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