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被完善后,星罗殿内的光忽明忽暗了几下,便恢复如初。
好似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大殿之外的空地,却多出了几只小猫的石塑像。
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神态极为生动,全都是如出一辙的惊讶和防备。
而在石塑像几步之远的地方,一身灰衣的“合”爪握一根长春花样式的发簪,挽起长到在地面蜿蜒铺开的白发。
忽然,星罗殿震动了几下,她在发间动作的双爪也顿住。
鎏金的瞳色中有荧蓝的光芒转动,看向了星罗殿外已有裂痕的结界。
是“修”来了。
白雪一般的柔顺发丝落下盖在身后,在灰色的裙摆边缘悠荡几下,重归安寂。
“始祖大人,许久不见了。”
“合”转过身,穿着蓑衣的“修”近在咫尺,神色难看至极。
“何故如此气恼?”她仰起头微微歪着,明知故问。
“修”不语好久,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阿年,是许久不见了。”
他应和“合”的话,表露温情,“合”反而不适应地移开目光。
“您此番前来,是为了屏障的事吧。”随后开口说话,直入主题。
“是。”“修”也不打马虎眼,承认了。
从“道”的口中知道“合”做的马脚后,他就赶了过来。
想试试能否说服“合”,或……出爪,灭绝了这种可能。
目前的世界,是“修”梦寐以求的局面。
不可以被破坏。
不可以……哪怕是妹妹。
“修”眼中的无色光芒盛起,无机质的冰冷感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从灵魂到外表。
一只爪伸过来,轻轻地抚上面庞。
“修”一愣,眉眼间冰雪消融,看向神情复杂的“合”。
她的爪指摸在眼角,带来轻微的痒感。
“修”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对上“合”的眼眸,余光也落在她开合的唇瓣。
“有时我真在想,你如今究竟是我的兄长,还是……元初锣。”
但是自“合”说出这句话后,“修”仿佛被无形的钉子贯穿,愣在原地。
他呆呆地低下头,张开双唇想说话。
“我,当然……”是你的兄长……
“修”是想这么说的。
可是忽然间,他想起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倏然没有了说出这句话的力气和勇气。
……如果旁观妹妹的死亡,只为目的的猫,是视阿年 如珍如宝的穗;
如果多年来明知妹妹可能存活,却因为各种事情,不去查证的猫,是很多年前便决心保护阿年的穗;
如果明知妹妹会阻拦自己,还要实行计划的猫,是事事以阿年为先的穗……
……怎么可能。
这种猫不可能是穗,但是,会是“修”。
“修”想起了“道”的眼神,和他说过的话。
——你在不知不觉间,你的思想、作为,已经在朝着元初锣意识无限靠拢。
早就不是当年的穗了。
当时他还有些自我发觉,如今才过了多久,便全都忘了。
……那我是谁?
意识已经有些混乱的“修”,边扪心自问着,边将目光落在“合”的眼眸上。
注视着鎏金色的光辉,他情不自禁地问出声来:“我是谁?”
“合”张唇又合上,眼中的情绪复杂,汇成一句话?
“兄长认为自己是谁,你便是谁。”
“修”缓慢地眨了眨眼,仔细品味了下,有些犹豫地做出选择:“……穗。”
“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收回爪,若无其事地问道。
“始祖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修”不想再陷入被动的局面,迅速把原因一说,又说要得到“合”安插在屏障中的力量。
“合”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
自然是继续完善屏障了,不是吗?
“修”虽然没有开口,但却用眼神告诉了“合”答案。
“……还是不行啊。”“合”笑了笑,说道。
“修”还想说什么,突然感受到猫土上正迅速崩裂的屏障,神色凝重。
他想要离开,先稳住屏障坍塌的速度。
爪却被“合”伸出的爪握住,动弹不得。
须臾间,“修”想明白了。
“道”说的那些话,恐怕也在“合”的预想中。
为的就是调虎离山,让他远离元初锣楼,在屏障崩塌的短时间内他赶不到,从而解决了屏障。
“……好算计。”
清楚做不到后,“修”似乎也放弃了挣扎,爪上的劲慢慢松了,嘟囔了几句便不吭声了。
“合”转过身,走向被封印在石像中的小猫们,嘴上不忘说。
“始祖大人费尽心机所为之事,我本不该阻拦,可实在是不得不做。”
“修”有些冷漠地回嘴道:“有谁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迫你做吗?”
他看着星罗殿外的景色。
事实上在他使星罗殿实实在在地落在猫土上后,星罗殿还没有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唯一原因,也只有一个模糊空间的结界了。
这结界使星罗殿外的猫看不见内,内里却能看到外。
此时外界的天空晴朗,云朵流动着,无疑是极好的天气。
“修”在心中能感受到,屏障正一点点的崩塌,渐渐化为乌有。
顿时神色更冷,不扭头去看“合”了。
猛然,后脖颈一痛。
“修”愕然地回头去看,对上满面笑容的“合”。
“始祖大人的目的达到过了,那是否,该轮到在下?”
听她说着话,看到她眼底隐隐约约的野心,然后再发现自己正在被石化。
他的梦想已经化作泡影,而阿年,她的执念又会是什么?
意识临近消失前,“修”来不及思考,说出了心中最后的话语。
“把那几只无辜的小猫……放了……”他最好的余光,看向了同为石塑像的小猫们。
“合”愣了愣,而后笑眯眯地颔首。
“那是自然了。”
。
世界上的猫好像都做了一场巨大的梦,与世界上另外所有的猫一起。
梦中的他们都是单一的存在,虽然善良,却都不是发自内心的,是被逼迫着凝结出来的。
那种感觉说不清是怎样的,左右,并不怎么好。
像提线木偶般,被看不见的爪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