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泽来临安六七年，几乎是开放政策刚一松动就来了南下，若是遵照家里安排条条框框实在太多，他本人向来不喜欢处处受限，刚读完书到了粤省，如今在粤省和江南往内陆倒腾进口货赚钱。
    即便家里颇有实力，但在如今经济腾飞如野草一般发展的南方，发家致富更多靠的是生意人身上的拼劲儿，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家世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通过包泽的一言一行不难看出他身上生意人特有的闯荡劲儿，几人到达临安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包泽二话不说就先带几人去了临安最大的商场，临安百货商店。
    这里的商品覆盖多个品类，包括日用百货、服装鞋帽、针棉织品、食品烟酒、文化用品等，由于江南和临安属于开放最前沿，因此在这里也能见到不少洋货，力士香皂、sony收音机、录音机等屡见不鲜，江洲同这里比起来还是少了一些。
    除此之外，这里更是老牌国货的主场，沈润秋见到很多后世‘崛起’的国产商品如今正在货架上闪烁着耀人的光泽，在这时他们仍然保留着光辉。不过随着开放程度的加大，这些国货中的很大一部分会在市场的沉浮中逐渐衰落。
    沈润秋看到货架上的国货，颇有一种见证了一个辉煌时代的感觉。
    几人商议之下决定先给沈润秋买过年的新衣服，在女装店里挑了半天，包泽和沈翊秋败下阵来，他们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样。
    于是沈翊秋和包泽在外面寻了个地方蹲着闲聊，沈翊秋因此打听到不少韩牧潭的年轻往事。
    沈润秋先试了一件羊驼毛毛衣，内搭大体吊带裙，外面搭配卡其色大衣，显得整个人慵懒又浪漫。
    韩牧潭眼睛发亮，笑着说：“很好看。”
    过了一会儿，沈润秋又试了一件小香风套装，这家店的衣服大多从香江拿货，因此版型比起国内如今的审美要大胆创新不少。
    暗棕色红格纹西装，内搭白色小高领，下身的半身裙有些短，韩牧潭仍说：“好看，但是冬天穿这些会很冷，润秋你参考一下意见。”
    老板在一旁笑道：“小姑娘，这是你对象啦？临安的冬天没那么冷，叫他放心好了。”
    沈润秋一乐，解释道：“我们过段时间要去京城，可能真挺冷的。”
    说罢她凑近韩牧潭，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你别老说好看啊，待会怎么砍价。”
    吊牌她看了，就算这是生产力尚且不足的八十年代，可价格却丝毫不含糊，就刚刚试的那身小香风外套，吊牌价就有三百多元。
    她今年的股东分红几乎全投进了项目研发里，手里现在有的闲钱也不过几百块。
    就算放后世，她买衣服也从来不看品牌，日常穿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衣柜里从大几万专门为重大会议定制的正装，再到九块九包邮的劣质短裤，颇有些雅俗共赏的意味。
    “你喜欢就好了，试好我结账。”韩牧潭将工资卡拍到她掌心，“这卡在我这放着就是貔貅，只进不出，刚好花在对象身上，也算物有所值。”
    他上岛吃饭有食堂，生活用品有福利，穿着就是制服，说实话还真没什么能花钱的地方。
    “丫头命好啊！碰上肯为你花钱的对象，很难得了！”老板笑颜如花，恨不得沈润秋再试两套衣服。
    销售也是有技巧的，把客人夸高兴了，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地在自家买东西。
    沈润秋越看老板表情越瘆人，她脸上就差写俩字“宰客”了。
    有两套衣服她已觉得足够，便没再试。抉择之下，她让老板包起那套毛衣和大衣套装，剩下的小香风则被她丢在一旁没有理会。
    韩牧潭见沈润秋不想再试，便说：“老板，麻烦把另一套也包起来，一起结账。”
    “那套在京城恐怕穿不了。”沈润秋拒绝，她不想买一堆穿不着的衣服堆家里。
    在外面蹲得脚麻的包泽进来说：“人靠衣装，沈小姐长这么漂亮，不好好包装一下都对不起这张脸。”
    沈翊秋则是惊呼出声，见老姐身上这身实在洋气，夸赞道：“我姐毋庸置疑全市第一美女！”
    他凑近老姐暗搓搓问：“姐，什么时候去接我放学？我要让那帮土鳖看看，我姐不仅学习好，人还漂亮！”
    沈润秋白他一眼，“不穿新衣服就不漂亮了是吧？”
    “哪能啊！我姐就是套麻袋都好看！”
    包泽嘿嘿拍了沈翊秋后脑勺，“臭小子，哪有这么说你姐的！”
    韩牧潭则是让老板将两件衣服都包起来结了帐，提着购物袋说：“这两套先在江南将就过年穿一下，等到了京城再去买新的。”
    包泽暗暗心惊，韩二还怪会心疼人。
    以前怎么没见他有这种时候？
    他不免想起韩二读大学的某年在京城，人家追求的姑娘都追到家门口跟他表达心意了，这老哥冷脸拒绝之后便关上了自家大门，姑娘身着单薄，在外面又流鼻涕又流眼泪的，最后冻得实在受不了才死心离开。
    包泽再看那半蹲身子，正小心翼翼替姑娘系皮靴鞋带的韩牧潭，感觉眼前一幕跟做梦似的。
    走到男装店，沈润秋给韩牧潭也挑了一身西装，这身材板正、长相板正的男人就得配正装。
    双排扣、枪驳领，藏青色暗色条纹，这正是电影中戈登·盖柯所引领的“权力西装”风潮，配了一条低腰宽松阔腿西装裤，再配上马甲和一条深灰色的领带，沈润秋见他换完衣服出来，整个人嘴角比ak都难压。
    男人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沈润秋见他领带只是随意地系了一下，便上前抓住一端，韩牧潭的腰身也就半弯下来，硬朗的面庞看向别处，他红着耳朵，并未看那双纤细的手正在他胸前打着领带。
    沈润秋也想不起来领带怎么打，只能凭借前世的一点点回忆，她在网上学过的教程慢慢来。两人身高差了一些，韩牧潭就躬身在她面前等着，西装剪裁得体的腰身紧贴后背，他很配合地等着她慢慢想，没有丝毫不耐烦。
    等过了一会儿，沈润秋才勉勉强强打完，身子后撤打量一眼，欣赏道：“勉强能看，待会儿你找老板给你打一个。”
    韩牧潭心里早就满足了，勾起唇角道：“很好，不需要再整理了。”
    从此这身衣服就焊在了韩牧潭身上，他把常服装在包装袋里，拎着沈润秋刚新买的两套衣服，正要自己付款时却被沈润秋抢了先。
    之后沈润秋给家里父亲置办新装他长了个心眼，一开始就将卡递给店员，等她挑好说结账，这边pos机就已经秒付。
    等到年货置办完，再出来商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沈润秋有些饿了，可当她看到仍旧一身旧衣服、脸色委屈但是又一言不发的沈翊秋，才一拍脑门，“糟了，给我爸买完忘记给翊秋买了！”
    沈翊秋快哭了，“你才想起来啊！”
    沈翊秋没有经济来源，家里给的零花钱全都进了肚子里。从前只在逢假期、沈润秋回来以后沈向东才会带姐弟俩去买新衣服，而如今沈润秋一去黎明岛就踏入了工作的大门，沈向东工作忙，沈翊秋自然就被落下了。
    给沈翊秋买了两身秋冬装，又买了两身夏装，沈润秋觉得在他高考之前穿这些已经可以，等到高考结束这些衣服迟早会被新的替代。
    沈翊秋傻乐呵穿着新衣服，指向街边的一家生煎铺子，“我要吃生煎！”
    沈润秋主打有求必应，便带着一行人进了生煎铺子，除了生煎还点了敲肉羹和片儿川，这都是江南本地的美食。
    包泽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他是想带几人去红星那边吃顿正餐，但沈翊秋偏爱这一口他也没法子，这场由他做东的局就此作罢。
    江南的小吃沈润秋还没怎么尝过，如今跟着沈翊秋这个本地人也算是领略了一趟风情，至于什么饭店不饭店的，好吃就行，人少就不讲究正餐与否了。
    趁着沈润秋去外面小摊买千层饼的间隙，韩牧潭从西装外套里掏出钱包将两张百元纸币递给沈翊秋，“自己拿去花，别和你姐姐说。”
    这丫头老是怕亏了自己，韩牧潭哭笑不得之余只能顺着她来，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给沈翊秋塞钱，恐怕是要退回来。
    沈翊秋愣愣的，包泽笑道：“你未来姐夫给你压岁钱呢，收下吧。”
    沈翊秋虽然眼睛亮了一下，但他懂规矩，还是两张钞票递回去，“我一切都听我姐的，韩……大哥，您是看我穷惨了才想补贴我吧？”
    “嗨，我们家不亏我的开销，是我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才显得自己穷酸，除去我爸给的零花钱，我姐也给我一份，您不用担心。”
    包泽有些意外，“你这小子，有原则哈！”
    沈翊秋瞥了一眼正看他的韩牧潭，不免被他的眼神震慑到，于是他挺直腰杆，“我都听我姐的，她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呸，面对敌人的糖衣炮弹，他是不会转移阵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