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越山上，昏昏欲睡的慕九湘，撑着眼皮看着上面念着祭词的钦天监。
    怎么还没结束?
    “观日月司礼，慰以上天之长愿，鸿泽天下，君以祷告，诉生民众苦，恒久遗世……”
    “然则祭通达，顺之所谓，福报绵延，往生之道，举国朝颂，轮回更替，亘古不变也……”
    “……”
    半个时辰后，钦天监终于把那又长又复杂的祭词念完了。
    皇帝下令，除女眷外，百官及才俊无事不得随意走动。
    还以为要一直站着呢，得到解脱的慕九湘，肯定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趁人不注意，跟阿妄悄悄溜走，留心观察他们的夜唯声，发现后便让人跟着他们。
    他答应过楼春风，要保护好两人的安危，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慕九湘怎么也没想到，出来透个气，还能撞上一场好戏。
    “恭哥哥，苓华喜欢你很久了。”
    娇羞的女声响起，慕九湘并不陌生，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人。
    正是看她不顺眼的苓华郡主。
    一时好奇心大起，祭祀大典未结束，这苓华郡主好大的胆子，敢与男子在此相交。
    显然，另外一个主角她也认识，是那个想跟她合作对付小息的十三皇子。
    之前听楼春风提起，还以为苓华郡主是单相思人家，没承想人家早就暗度陈仓了。
    不行，她得听听他们想做什么。
    该不会十三皇子还没死心，想着要对付小息吧？
    “苓华妹妹，你的心意我知晓，你也知道，我夹在太子和慕容息之间，处境困难，危险重重，我怕无法给你想要的幸福。”
    “恭哥哥放心，我会让父王帮你的。”
    “苓华妹妹，我怕你父王会觉得我对你心思不纯。”
    “不会的，父王最疼我了，只要我开口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如此就多谢苓华妹妹了。”
    两人的对话，听得慕九湘牙痒痒，啊呸，看他那娴熟的样子，这种事没少做吧。
    欺骗无知少女的感情，利用她们来达到目的，真是无耻！
    感觉到衣服被人扯了一下，没有回头，嘟囔了一句。
    “阿妄，你别扯我。”
    袖子继续被扯着，劲还大了几分，她猛地回头，瞬间呆住。
    什么情况？
    她面前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旁边的阿妄无辜看着他，他提醒过姐姐了。
    “宴、宴……”宴无尘，他怎么在这里？
    警惕看着对方，猜不出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但不妨碍她讨厌他，毕竟偷听被人抓包这种尴尬的事，太丢脸了。
    “姑娘认识我?”宴无尘没有错过她说出的那个“宴”字。
    眼里有着几分疑惑，相貌如此普通的女子，不知为何看到她，就想到那个女人。
    大抵是她的身边有着同阿妄一样的小孩，引起了他的好奇。
    看她的衣着打扮，并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却敢在这里偷听皇子的话，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呃，我见过你的画像。”慕九湘眼睛忽闪，胡乱诌了个谎话。
    “哦？我怎不知我的画像竟传到了璃国？”
    宴无尘看她慌张的神色，便知她是在找借口敷衍他。
    一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看得阿妄想捂脸，姐姐怎么一碰上他智商就下线了。
    “王爷远在天楚，不知道也正常。”慕九湘正了正脸色，满是认真说着。
    完全没有一点说谎的自觉，编了一个谎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对此，慕九湘表示，她不能慌，只要她不慌，说谎的就不是她。
    “呵呵，我倒觉得你有趣，要不做本王的王妃吧。”宴无尘被她那句王爷恍了神，突然笑出了声。
    “啊？”慕九湘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外焦里嫩。
    傻傻愣住，反应过来一脸愤怒，这混蛋，没了她这个王妃，竟然想勾搭别的女子。
    更可恶的是，这件事还让她知道了。
    “不要脸的登徒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拉着阿妄离开。
    宴无尘望着她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她怎么还是那样的傻。
    不知道自己露馅的慕九湘，在心里骂了宴无尘几百遍。
    走到一半，慕九湘僵住，停了下来，她接到了甜甜给她传来的任务。
    解决祭祀大典的危机，奖励积分1000。
    祭祀大典能有什么危机?
    难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算了，不想了，到时见机行事。
    回到女眷休息的地方，望着不远处的天楚使团，他们这次来了二十五个人。
    太子宴成君，九王爷宴无尘，七皇子宴温竹，以及景随书等人。
    以防万一，慕九湘开启了监测地图，要是有什么不对劲，也能及时发现。
    范围有限，仅仅覆盖住了整个朝越山，远一点的，就只能看到大概位置。
    由于学习了明心诀，体感似乎跟监测地图连在了一起，只要她想，所有风吹草动尽在眼前。
    “无尘，你一直看那个方向，是有什么吗？”
    景随书注意到他的举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女眷所在的地方。
    忍不住猜测起来，莫非无尘看上哪位女子了？
    “没什么。”宴无尘收回视线，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倒是墨曲然留意到，他盯着某个女子看了很久，心思微动，无尘不像是能被美色吸引的人。
    而且，那女子相貌普通，放在一众美女面前，毫无起眼，实在想不出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无尘关注的。
    不过，他没有景随书那般藏不住事，更不会轻易戳穿此事。
    “无尘，你有没有觉得这祭祀大典有问题？”
    墨家的产业锦玉阁遍布各地，璃国这边的发展虽比不上天楚，却也是名气大起。
    通过锦玉阁的情报，知晓此次祭祀大典选在朝越山，实属不寻常。
    据说往年都是在皇宫内举行，璃国皇帝力排众议，定在了朝越山。
    甚至邀请了天楚青年才俊过来参加，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鸿门宴。
    “嗯，暗处的人手增加了。”
    宴无尘出去溜达一圈，可不是为了看戏的。
    而是观察周边的动静，果不出他所料，这祭祀大典就是个圈套。
    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人都聚集在山顶，准备一网打尽。
    夜唯声派人过来提醒了他，让他注意安全，他就意识到事情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甚至牵扯甚大，影响到两国的和平，不然夜唯声不会如此重视。
    那家伙他还不知道，没到家破人亡，敌人打到家门口，是不会关心的。
    毕竟，他平时看起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夜唯声要是知道他心里这么腹诽他，一定会狠狠敲诈他一笔，弥补他的精神损失。
    “这璃国皇帝想做什么？”
    以景随书咋呼的性子，一刻也忍不了，埋怨起了老皇帝。
    “谁知道呢。”墨曲然拍了拍他，让他冷静别冲动。
    景随书只好作罢，因为他看到了宴温竹朝他看了过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令他有些不安。
    低下眸，不知在想什么。
    回来后的十三皇子脸色不是很好，他收到消息，追杀慕容息的人全折了。
    宴温竹说过会助他夺取皇位，替他杀了慕容息。
    可如今，他的人折了半数在慕容息手上。
    再这样下去，别说除掉慕容息，就连太子他都一定能对付，他如何能不着急。
    皇陵。
    醒来得知两人已进入生死道的慕容息，想要进去，被一众人拦住，跪着以死相劝。
    肩负重任的慕容息，眼里出现了不耐烦，他现在十分讨厌这个身份。
    这将成为束缚他的枷锁，绑住了他的一生。
    最后，他没能进去，坐在一旁等着两人能平安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等着的人很是煎熬，要不是有人在入口阻拦，他都要冲进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没人出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
    还是没动静。
    “他们不会真的死在里面了吧？”慕容息声音很轻地呢喃着。
    “嘭”一声响动，惊动了他们。
    一个身影从里面栽了出来，浑身是血，手里紧紧握着一株曼夜天罗。
    是祈颂，他出来了。
    慕容息赶紧上去扶起他，着急问道:“楼春风呢？他怎么没出来？”
    祈颂抬起头，眼神冰冷，却有些通红，像是哭过一样。
    “他死了……”声音僵硬，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看着他承受万殇之痛，一步步带血地摘下曼夜天罗。
    亲眼看着他为了护着他，被万象洞穿，满身是血，死在了他怀里。
    他再一次经历亲人离开，曼夜天罗对于他，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临死前，他把曼夜天罗交给他，让他一定要将它带给那个女人。
    那一刻，他很愤怒，为什么？那个女人明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可却说，这是他欠她的，是注定了的宿命。
    他从来不信命，或者说，墨国人不需要信命，他们只相信自己。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他想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带他一起回家，可是，他却被驱逐了出来。
    他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在面前死去，却做不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祈颂握紧拳头，猩红着眼，终有一天，他要破了这个生死道。
    “不可能……”
    这是慕容息的第一个反应，楼春风那只狐狸，狡猾得很，怎么会死？
    “他本就身中剧毒，强行运功遭到反噬，又在生死道受了那么多伤，更是为了保护我，换作常人，早就承受不住了，他还撑了那么久。”
    祈颂声音沙哑说着，说到到最后已经哽咽了。
    “你混蛋，你怎么可以看着他死！”
    慕容息气愤地打了他一拳，总之，他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他可以跟楼春风斗，跟他打架争宠，被他欺负，就是不想看到他死。
    就算死，也只能死在他手里。
    “你以为我想吗？他是我的表哥，是我的亲人，他死了，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祈颂彻底爆发，愤怒地吼着，心里积压的情绪急需发泄。
    刚好慕容息因为楼春风的死，对他怨恨，气不过出手打他。
    他又不是一个示弱的人，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任凭其他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慕容息则是被他的话震惊到，整个人身体僵住，怪不得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原来是表兄弟啊。
    楼春风能容忍他造次那么久，也是看在他身份上，要不然对别人可没那好脾气。
    等到两人打累了，毫无形象瘫在地上，大概是慕容息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等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慕容息一个坐起身，急忙问道。
    “殿下，快申时了。”鹤老回答。
    “糟糕，献祭仪式要开始了。”慕容息懊恼，他怎么在这时候忘记时辰。
    “鹤老，你们继续守着皇陵，我去一趟朝越山。”
    慕容息不管祈颂愿不愿意，拖着他就往外跑，走的是秘密通道，出去得很顺利。
    “希望来得及。”
    慕容息看着远处的山顶，天空黑沉沉，遮住了明月，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祈颂没说话，他要去找那个女人，也算是顺路了。
    祭坛前，几百人围在旁边，看着上面摆放的石头，发着亮光，眼里皆是好奇。
    因为璃国皇帝突然召集全部人靠近祭坛，结束最后一个祭祀仪式。
    每个人分到了一碗清水，要将自己的溶于碗中，洒向大地，寓意着虔诚的祭祀。
    慕九湘看着碗中的水，晃荡着，犹豫着要不要照着他们做，下一秒顿住了。
    她发现四周一下子围了不少人，密密麻麻，至少有三千多人。
    甜甜说的危机就是这个？
    光凭她一个人也解决不了啊。
    “姐姐，这是献祭仪式。”阿妄端着手里的碗，直接将清水洒在了地上。
    要是在碗里融了血，洒在地上，就代表同意献祭。
    “什么？”慕九湘差点没拿稳那碗清水，反应过来，立马把水洒出去。
    感情老皇帝费那么大功夫，等等就是这一刻。
    “今日的申时，是为大凶。”
    阿妄抬眼望了黑云遮月的天空，暗芒掠过，有人妄想逆天改命。
    殊不知，生死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