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清华像是玩了个快闪，音乐都没响完，他人已经消失不见。
    班里热闹起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有人问“你哥这回怎么没穿制服呀”，有人哭唧唧说“好想要个哥哥啊”，男生们便起哄“哥在呢！”
    一时间沸反盈天。
    只有邱朗朗一个人傻子似的盯着门口。
    邓清华的确是有个小他十岁的妹妹，邓臻也的确总把她哥挂在嘴边，只是，只是邱朗朗从来没想过这俩人能扯上什么关系。
    上辈子，哥哥是他发小，这辈子，妹妹坐他前桌。这可真是......
    巧合，亦或机缘。
    后面的课邱朗朗上得有些心不在焉。
    午休时他出去给邓臻买了只新笔袋，小黄鸭同款。挺可爱，就是略显寒酸。他在放学前送给了邓臻，带着些歉意，邓臻却笑得很开心，当着他面把所有的笔一股脑倒出来，装进新笔袋。
    邱朗朗算了算自己手头的生活费，又大致估算了下近期能从佳佳老板那结算到的工资。银行卡上的钱他一直没动，生活虽说不上捉襟见肘，但真是不宽裕。
    他习惯性点开邱慢慢的微博，粉丝数最近长得很快，估计公司有人专门指导营销，文案的切入点很不错，利用大众对练习生日常的好奇，吸引了不少眼球。
    唐逸轩已俨然成为邱慢慢后援团的主力，作为一个被学业压得半死不活的高三生，他只能把休息时间挪出来帮邱慢慢做数据。邱朗朗在承受他无端森寒厌恶眼神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待妹妹的真心。
    近半年来，邱慢慢没再开口向他要过钱，就连偶尔打给她的红包她也没收过，邱朗朗感到隐隐不安。
    北方的秋天分外短暂，几场西风荡过，不问青黄，揽走全部树叶。
    校园生活按部就班，三点一线。虽然时不时还会有被窥视的怪异感觉，邱朗朗却也懒得走心，谁爱看就看吧，只要别搅乱他的奋斗节奏。
    第三次月考完的当天，他回了趟东郊老宅。
    这天其实并不是周末，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回去，就一个晚上，第二天还得一大早往回赶，可心里就是像长了草，飘忽忽安定不下来。心念一动，索性立刻去找宿管老师请了假。
    下了公交，夕阳西坠，远山半抱着田野，一切都灰蒙蒙的，有种无端的落寞感。
    邱朗朗顺着主路向前走，看着自己呼出的一口口白汽，脑子里说不清在想些什么。拐上水泥路，一辆白色大众远远迎面驶来。
    那车邱朗朗没见过，可莫名地，他心里“咯噔”了下，不由停住脚步。
    白车由远而近，天色昏黄，隔着玻璃，他辨不出车内细节。
    然而，数秒后，第六感成真。
    白车缓缓刹停在邱朗朗身边，副驾位车窗落下，露出裘力沉静无波的一张脸。
    挺括的墨色大衣很衬他，整个人硬朗清俊得过分。
    头发又长了，倒不显颓然，只是添了两分矜贵气质。只是……即便与人同行，他的周身仍绕着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孤寂感。
    邱朗朗安静望着他，默默无言。
    就在气氛即将变得尴尬的一瞬，裘力开口：“徐帆，我助理。”
    邱朗朗一怔，微微弯腰看向驾驶位，温声问候：“您好。”
    徐帆三十岁上下年纪，戴眼镜，化了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低马尾，闻声朝邱朗朗略一颔首，谨慎、严肃。
    邱朗朗收回视线，手指扒住车窗边缘。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太久没看到裘力了，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
    他有种直觉，他和裘力之间的疏远始于浴室外局促相对的那几秒。
    可当时明明他才是尴尬的那一方。
    僵持片刻，还是邱朗朗先开了口：“展览成功吗？”
    裘力蹙眉，似是想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见到他这反应，邱朗朗才猛然意识到他问及的事情有多遥远。
    横滨重工展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他们上次见面还是盛夏时节，而如今，早已呵气成冰。
    邱朗朗抿抿唇，心头涩然，他收回扒住车窗的手，慢慢站直了身体。
    就在这时，裘力忽然向外探了探，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似乎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半晌才沉缓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邱朗朗微愣，随即立刻弯眼一笑，拿出最轻松的语调：“挺好，我可强了！”
    似是被他的情绪触动，裘力嘴角也牵出个若有似无的笑，靠回座椅，说：“走了。”
    “嗯嗯！”邱朗朗又笑了下，挥手，“裘力哥拜拜。”
    玻璃升起，徐帆轻按了下喇叭，车身向前滑出。
    笑容渐渐从邱朗朗脸上褪去。
    他目送着白车转弯，驶上大路，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双腿发软，他走到大柳树旁，在石墩上坐下，一只手紧紧压住心脏的位置。
    那里，血液在燃烧、在沸腾，在左突右撞，渴望冲破他给自己设置的一切障碍和捆绑。
    绑在大柳树上的红绸在寒风中舞动翻飞。
    猎猎声中，邱朗朗渐渐澄明：思想可以自我规训，但身体无法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