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格林德沃似乎没有听到阿利安娜的疑问。他望着阿不思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单薄。
“不,安娜,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在北美洲的见闻——当然是没有告诉过你们的——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格林德沃收回目光,对阿利安娜和阿不福思说道。
“可是……”阿利安娜又看了一眼窗外,阿不思已经翻过了山坡,消失在皑皑白雪的后面了。她转回目光,格林德沃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好吧……我当然很感兴趣。”
阿不福思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阿不思走近波特家,有些懊悔刚才拒绝格林德沃和弟弟妹妹的态度过于生硬。
“阿不思,你怎么……啊,一定是亨利,是不是?还要你跑来一趟,快进来吧,炉火烧得刚刚好呢。”老波特拉开篱笆门,把阿不思让进来。
“是我没有早点儿……不,谢谢,我已经吃过早餐了。”阿不思礼貌地婉拒了岩皮饼,他记得这种食物缺少他喜欢的口感和味道,更何况,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来品尝美食。
“亨利!亨利!快下来,你看谁来了?”老波特放下手中的盘子,冲着楼梯上喊道。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亨利从楼梯上探出头,看到阿不思正脱掉长风衣,把它挂在衣架上,露出合身的套装,恰到好处地裁剪和配色,衬得他身形修长。
“亨利。”阿不思看到他,微微笑了笑,蓝色的眼睛好像清澈的湖水。
亨利感觉到自己的脸又红了。他的四肢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协调听话,他僵硬地走了过去,几乎不敢看阿不思的眼睛,但是他依然能看到阿不思放在大腿上交握的双手,它们骨节分明,戴着几枚漂亮的戒指。
“你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阿不思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并不受他不自然的肢体动作和近乎窥视的目光影响。
“呃……我,”亨利悄悄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阿不思,“我想说,我……”在看到阿不思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亨利再次退缩了,他总觉得阿不思把自己看穿了,许多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滑过。如果阿不思真的能够看透他的想法,那么任何一个似乎都没有让阿不思心神动摇,他看起来依旧平静温和,只是……
“我……想知道,我会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吗?”
阿不思刻意地忽略掉了亨利心中的“杂念”。在某一个阶段,总会不经意地把身边的人视作保护者,这并不是一个孩子独有的心理。事实上,阿利安娜和阿不福思同样在经历这样的阶段。所以格林德沃总会“听到”来自阿利安娜和阿不福思不合时宜的心声,那与爱意无关。
“作为朋友,当然可以。”阿不思说道。
“如果不只是朋友呢?”亨利问道。
阿不思笑了,“如果你能够充分理解其他身份的复杂情感,我想你是有资格的。而且,”他加重了语气,“站在我身边,也从来不需要什么资格,亨利,这个说法不太确切。”
亨利抿了抿嘴唇,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但是阿不思似乎令他失去了一部分理智。如果说,他还有残存理智的话。
阿不思知道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你会一直陪着我们吗?”亨利看向阿不思,生怕错怪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阿不思轻轻摇了摇头,“很抱歉,亨利。我只能说,我会陪着你走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亨利脸颊微微泛红,阿不思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说不清自己更希望得到哪一种回答。“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想法?”
“我记得是你向我寻求帮助的。”阿不思没有躲避亨利的目光,“如果你需要,而且我可以做到,我永远愿意帮助你。”他说道,“你可以确信这一点。”
亨利似乎明白了,又不太确定阿不思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不思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亨利望着阿不思离去的背影,他没有责怪他为了这么几个奇怪又幼稚的问题就麻烦他跑一趟,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似乎阿不思永远都是这样,没有波动,没有起伏,好像一面镜子,又好像一潭湖水。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任何人都可以向他丢弃坏情绪和恶意揣测,他却始终波澜不惊。
“手怎么这么凉,这里也是。”格林德沃的掌心抚过阿不思的脸颊,低声说道,阿不思在他的手心蹭了蹭,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顺从,让格林德沃心头一颤。
“怎么回事?”格林德沃微微蹙起眉头。
“没什么,小孩子的烦恼。”阿不思靠进他的怀里,“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爸爸妈妈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格林德沃沉默着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阿不思的呼吸声遮掩不住带着哭腔的鼻息。那些过往似乎此时此刻才在他的心上割裂开细小的疮口,后知后觉地缅怀悲惨的少年时代。
“我很抱歉,阿不思。”格林德沃轻轻叹气,“我们都让你以为,没有人会陪你到最后。”
阿不思伏在格林德沃的肩上,仿佛找到了可以倚靠的,他不动声色地宣泄着压抑的悲哀,好像从未被治愈,即使现实已被改写。
格林德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隐感觉到阿不思似乎受到了重创,但他不认为亨利·波特会有这样大的能量,这让他十分困惑。
阿不思似乎也并不打算详细地复述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格林德沃也决意不追问,也许他只是需要自己的一个拥抱。
格林德沃把被子拉好,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阿不思脸上的泪痕。他不太难想象阿不思在压抑情绪时的痛苦,他理解不了的是阿不思的平静。
明明被刺痛,被冒犯,依旧保持着温和忍耐。
好在,他找到了能让他直面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