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原本不想写信的。但是格林德沃公爵的猫头鹰已经第二次来向他讨要食物了,它在格林德沃的办公桌上盯着小主人,格林德沃总有种被父亲盯着工作的感觉,“好吧,好吧,”格林德沃放弃了抵抗,从乱糟糟的文件盒里抽出了一张羊皮纸,想了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阿不思将要在春天到来时前往阿兹卡班的情况一一告知,“这样就可以了吧?”他把长信拿给猫头鹰看,“你看,可不是我要让你负重的……不过,你也不需要旅行太长时间。”
猫头鹰煞有介事地扭了扭脖子,仿佛真的在检查格林德沃写好的信的长度,才抬起一只脚让他把信卷好系在上面。
阿不思目睹了这一幕,忍不住发笑。格林德沃谴责地看向他,不无抱怨地说,“他就是不肯相信我可以打点好一切。”
“这也不怪他,”阿不思中肯地说道,“毕竟你的过往不良记录很难让他放心,不是吗?”
“你究竟是谁那边的?”格林德沃扬起眉梢,“难道你情愿让他们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吗?”
“平心而论,盖尔,”阿不思说,“我们正在做的事,他们有权知道。特别是你爸爸,他会给你很大帮助。”
“可是我不想要。”格林德沃撇撇嘴。
“他会很伤心的。在他尽心尽力地做出这么多努力之后。他始终都在为你的未来着想。即使你想证明你自己。”阿不思敏锐地说。
“你说这话的口气真像我妈妈。”格林德沃妥协地叹气,“我们想要的世界和他想要的,并不完全相同。你知道的。”
“尽管如此。”阿不思忽略了他的话,“这和立场无关,他始终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的。”阿不思突然别扭地顿了顿。
“怎么?”
“没什么。”阿不思躲闪着格林德沃的目光,不自然地说道。
格林德沃狐疑地看着阿不思,放弃了继续追究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阿不思微微蹙眉,最近这件事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他也会好奇以前怎么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在一个世纪前,他们短暂的夏季后,阿不思把自己摘出了格林德沃的人生轨迹,如果不是因为格林德沃的所作所为令他无法再逃避,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他自然认为格林德沃孑然一身与自己无关,直到现在……
即使格林德沃公爵和夫人没有提起,即使是隐晦地暗示,但……
阿不思偷偷看了一眼格林德沃,他应该需要一个继承人。
格林德沃猛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刺穿了阿不思窥视的目光。阿不思意识到自己过于沉浸于这个不堪其扰的念头,忘记了封闭自己的大脑。格林德沃皱紧了眉头,看起来烦恼多于怒火。
格林德沃慢慢松开了眉头,过了半晌,看到阿不思好像是被他的眼神定住了似的,无奈地摇摇头,苦笑起来,“阿不思,这就是你最近一直想瞒着我的想法?这可真……古怪。”他斟酌着找准了一个英文形容词汇。
“继承人。”格林德沃抿紧了嘴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想法,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玩味,“这是谁的主意?”阿不思的沉默让他放松的表情又绷紧了,“是你需要,还是你想让我……阿不思,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的声音放轻了,这是危险的信号。
“没有人提起过,”阿不思在格林德沃的怒气汇聚之前,飞快地说道,“盖尔,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没有……”阿不思看到格林德沃异瞳中复杂的情绪,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格林德沃粗鲁地揉了揉额头,皮肤被他大力揉搓而发红,这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愈发吓人。格林德沃强忍着怒意,努力继续保持理智地思考这个问题。
看起来,这件事已经困扰阿不思很久了……如果他现在没有把这件事讲清楚,阿不思会继续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不安……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想法……是阿不思的家人……还是……是阿不思所希望的……还是他希望自己……
阿不思的思想的声音听不见了,格林德沃知道在无意识的失误之后,阿不思一定会小心翼翼地重新封闭好自己的思想……格林德沃气极反笑,阿不思掩耳盗铃的逃避和有意或无意地拉开距离都让他更加恼火,特别是现在这样他极需要了解阿不思真实想法的时候。
“你没有想和我聊聊这件事?”格林德沃冷静地问道。但是他很清楚,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阿不思心烦意乱。他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格林德沃平静的语气下积蓄的怒火,他的任何一个想法都能够轻易地让格林德沃情绪剧烈波动,这让他更加想要避免继续这个话题。
“阿不思。”格林德沃缓缓吐出他的名字,“你是想要把我推开吗?”
阿不思依旧没有立刻回答,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并且他也很清楚,格林德沃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是,这会太自私了,不是吗?
他放在口袋里的来自尼可的圣诞礼物突然闪出刺目的红光,向他发出了警示。
“不……”阿不思下意识地喃喃说道。
身边的空气微微扭动,格林德沃出现在他身边,阿不思几乎是无意识地退开一步,手臂立刻被格林德沃紧紧地钳住。阿不思吃痛,但是没有尝试挣脱,他仰起头看向格林德沃,却被对方异瞳中的寒意刺痛。
阿不思口袋中的石头出现在格林德沃掌心之中,格林德沃看了看那个依旧在闪着红光的小东西。阿不思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极度危险的神情,在他们的注视中,石头被绞碎,粉末消散在不知从何而起的旋风中。
“盖尔……”阿不思皱了皱眉,格林德沃看向他,手指攥得更紧了。血盟安静地别在格林德沃的衣襟上。
“当然不是……”阿不思说道,他倒吸着凉气,格林德沃被他搅乱的思绪涌入阿不思的脑海中,让他头痛欲裂。
格林德沃松开了他,默默后退了半步。阿不思痛苦的神情令他回过神来。
那些情绪一瞬间消失不见了,阿不思喘息着,仿佛溺水被救的人。不过,他在那些凌乱的碎片中找到了其中最清晰的疑问,他靠近格林德沃,慢慢环住他的腰,格林德沃没有动,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出卖了他的心情。
“抱歉,阿不思。”格林德沃说,“我……”
“应该是我说这句话。”阿不思说道。
格林德沃轻轻拍了拍阿不思的后背,转而抚摸着他的头发,呼吸着阿不思颈侧的气息。他听到了阿不思的那句“当然不是”。
“这不公平,阿不思,”格林德沃说,“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谈。”
阿不思放开了他,“这没什么不公平的,盖尔,你并不想和讨论这件事。你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
格林德沃捻了捻手指,有点儿怀念阿不思身体上的温度,“因为我担心你会在某些时候提出我不想听的建议。”
“这对你没什么坏处。”阿不思想到了让格林德沃耿耿于怀的事,浮起一丝笑意,“尽管有些时候你的理解或许和我想表达的并不一样。”
格林德沃哼了一声,“在我看来,没什么好处。”他坚持道。
阿不思没有再反驳,事实上,他暗暗为此感到开心。但他绝对为自己的这个反应心存不安。
格林德沃公爵认真地读完了格林德沃写来的长信,尽管字迹逐渐潦草,昭示了写信人越来越不耐烦的态度。他摊开另一封来自安东·沃格尔的信,安东向他报告了近期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动向,包括授权非洲魔法部试用最新一批适用于本地的牢不可破的保护咒的饰物,和对外开放阿兹卡班。
格林德沃公爵把两封信放在一起,把这些联系起来,蹙紧了眉头,这让他看起来阴鹜、心事重重。
这些饰物上的魔法的确是另一种缓解保密法笼罩在巫师生存空间之上的阴云的办法,但是这样的魔法或许也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只要稍有不慎……格林德沃公爵惴惴不安,或许盖勒特认为这通过联合会后就可以摆脱自己在其中的责任,但是他很清楚,政治不该是这样单纯的。他不了解尼可·勒梅,即使他了解,他也不能确认其他人会对此秉持类似的信任态度。
阿兹卡班又是怎么回事?格林德沃公爵勉强把这一点和阿不思的心地纯良联系在一起,可是……
“亲爱的,晚餐已经热了两次了。”格林德沃夫人走进来,格林德沃公爵紧锁的眉头松了松,温柔地看向她。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顺心?”格林德沃夫人体贴地抚摸着丈夫的肩膀,“噢,盖尔又给你制造麻烦了?”
格林德沃公爵摇了摇头,“事实上,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惊喜,尽管……”
“嗯?什么?”
“啊……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格林德沃公爵露出一个笑容,“不如我们去看看晚餐究竟有些什么美味佳肴呢?”
“有传闻说,盖勒特·格林德沃在离开非洲后,一直躲在一座城堡里,那座城堡隐藏在奥地利的群山之间……”
丽莎·赫夫曼忍不住转头看向她的同学,她并没有认出这些人的脸,或许是她没有注意到的不重要的人而已。
“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不是吗?”另一个人说道,“我爸爸说,那里被施了你所有能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魔法……”
“噢,丽莎,”他们注意到了丽莎正在关注这边的动静,“他不是你的哥哥吗?他现在在哪里呢,你知道吗?”
“我宁愿他不是。还有,对别人的私生活这样感兴趣,你们和那些愚蠢的麻瓜又有什么差别?”丽莎毫不客气地说道。
没有了窃窃私语,丽莎觉得清静了许多。她那位大红人哥哥,除了演讲之外的时间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赫夫曼勋爵对此讳莫如深,丽莎偶尔问起,他也只会用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盖勒特了”堵住她的疑问。而她也懒得继续追问,以免在未来的某些时刻,她成为这位哥哥成功路上的变数。
在长途旅行前,阿不思变得有些懒惰。
格林德沃也很高兴阿不思这么黏着自己,听起来他们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夏里说,他会和我一起前往阿兹卡班,这样你就放心了吧?”阿不思说。
格林德沃想了想,“我可以说我更不放心了吗?”
“不可以。”阿不思笑眯眯地说道,“你要向我保证,会老老实实地待在纽蒙迦德的。”
格林德沃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哎呀,这太难了……我需要一点儿奖励。”
阿不思放纵他的手探进袍子里,“你保证。”
格林德沃亲吻着他露出的锁骨,“我保证。”只要你没有受到威胁。格林德沃默默想着,他抚过阿不思的腰线时,阿不思战栗着,柔软的身体像是融化了一样,紧紧同他贴合。
如果真的谈起意愿,格林德沃是绝不愿意让阿不思踏上这段计划好的旅程的。他隐隐不安,对此预感不佳。但是预言似乎被屏蔽了,他看不清那些画面。
他很清楚阿不思执意前往的理由,多半是因为被捕入狱的马沃罗·冈特。
格林德沃抱紧了阿不思,攥住了他的腰,阿不思扣着他的肩膀的指尖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的伤痕,但他依旧死死地钳制住阿不思剧烈地扭动,直到他的惊喘变成了啜泣和哭叫,格林德沃才放慢了动作。在阿不思渐渐平息后,才再次加快了速度。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到深夜。
格林德沃望着阿不思的睡颜,心中的不安再次突突地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仿佛他早就确认,这个承诺一定会被打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