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尔阳又头痛,可她没去圣和堂看,熬到下班才去中医院看夜诊。
医生给她做了颈部按摩,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被人掐着喉咙无法呼吸。她还听到自己脖子咯哒一声响,好怕脖子被拧断。
医生看她痛得不行,收收力道。
尉迟昀朗跟在随尔阳的后面,远远看着她在传统科挂号排队,离开中医院。他骑着摩托车跟在她的车后面,他得看到她安全回家才放心。
自从他表白后,小太阳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给她发微信,有时会惜字如金回两个字:在忙,大多数都是不回复。
她还不至于忙到无暇顾及微信信息,只是在躲着他而已。
平时,几乎每天都看到随尔阳发朋友圈,记录一下日常。那天之后再也没看过朋友圈更新动态,他甚至怀疑她把自己屏蔽了。
她之前明明也喜欢他的,怎么表白后,态度360度大转变呢?而且拒绝得那么认真,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尉迟昀朗心中浮现这样的一个认知:是自己太唐突,吓到她了。他抚额轻笑,觉得自己简直着了魔。
厚厚的云层将天空染成灰色,秋雨细细密密把整个世界都笼罩住了。
随尔阳回到新闻中心,看到自己桌面上突然多了一盆绿植,她收拾了一下桌面,将花盆挪到显示屏旁。
姜盈清双脚一登,椅子的滑轮朝随尔阳这边滑过来,待她胳膊肘抵在随尔阳的办公桌上,开玩笑说:“现在还有人送花送一盆,土不土?这是什么花?”
随尔阳可是他们新闻中心出名的植物杀手,种什么花都会死,连仙人掌那些耐旱的绿植都能养死的。送她盆栽,这不是为难她吗?
不用问都知道是尉迟昀朗送的。
随尔阳不由眯了眯眼,嘴角噙笑,说:“不知道。”她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收到谢谢。】
尉迟昀朗自我反省的结果是:【它是我家阳台花圃里的花王牡丹花,根皮可入药,称为丹皮,有清热凉血、活血化瘀等功效,好好养。】
随尔阳:【我要芍药,你送我牡丹?】
尉迟昀朗:【牡丹花的绽放代表对生命的期待。】如同淡淡的爱,默默地付出。
随尔阳划拉着手机屏幕,聊不下去,打开电脑干活。
这天傍晚,尉迟昀朗能准时下班,买了两张电影票骑着摩托车到电视台门口接随尔阳下班,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下班没?我在电视台门口等你。】
信息依然石沉大海。
尉迟昀朗问过华筠延,随尔阳还在里面,他继续等着。
手指在摩托坐包上轻轻地敲,十五分钟后,随尔阳走出大门,尉迟昀朗推一推眼镜走上前时,她看见他了,招呼也没打,而是奔向另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年轻又帅气,打扮很潮酷。
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随尔阳满脸灿烂笑容,而男人则笑得腼腆。
不需要多深的洞察力,男人对随尔阳的喜欢,显然易见。而基于对随尔阳性格的认识,她一定也不排斥,否则不会与他谈笑风生。
尉迟昀朗眸子有片刻失焦,缓过神来,身体像是上弦一样绷得直直的。
眼巴巴地看着随尔阳上了男人的车,看着车子扬长而去,眼睛里闪过近似贪婪又渴望的光。
尉迟昀朗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戴上头盔朝回圣和堂的方向疾驰。
事情越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尉迟昀朗不得不从头梳理症结,想不通自己做错什么。
中秋节这天,尉迟昀朗在繁忙的工作之中,请了两小时的假,替自己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去会城一趟见随尔阳一面。
前天,赵咏群复诊时说中秋回会城,随尔阳调休送她回去。
尉迟昀朗赶到会城时,刚好遇上符家吃晚饭。
符则达接过他带来了一箱生蚝和两盒圣南药谷的五行月饼,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晚饭
没见随尔阳,尉迟昀朗急切地问:“阳阳呢?”
赵咏群眼中溢满笑意,说:“她说头痛,在楼上睡觉呢。不用等她,等会给她留碗汤就好了。”
尉迟昀朗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她。”他健步如飞地到屋外,打开车后备箱取出药箱,径自上了二楼,走到随尔阳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着,轻轻敲了两下。
随尔阳兴许是听见脚步声,传出尉迟昀朗的沙哑的声音:“小太阳。”没有听见应答,而脚步声分明是停在门口的。
“进来。”随尔阳睁开眼睛都感到头痛欲裂。
尉迟昀朗闻言推门而进,在床沿坐下。
随尔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猜他是下班后,直接从医院舟车劳顿赶过来的,样子看起来分外疲惫。
“赵老师说你头痛了两天,为什么头痛不去找我?”尉迟昀朗说着拉起她的手,三指搭在她手腕上,眼神不易觉察地沉了下去。另一只手拨开贴在她脸上的头发,捏一捏她微微鼓起脸颊。
随尔阳随口胡诌:“我头痛发作时,你在医院啊,熬不到你下班。”
尉迟昀朗差一点吐出一口血,他感觉太太阳不太想见到自己。他没戳穿她的谎言,言归正传:“张嘴,看看舌头。”
随尔阳依然不为所动,抿住嘴唇。
“乖,听话。”尉迟昀朗眼底泛起一阵笑意,眸瞳黝黑发亮,语气温柔像哄孩子。
简单的几个字落在随尔阳耳中,如同飓风刮过心湖,引得一阵悸动。随尔阳闭着眼睛,依旧不搭腔,一动不动。
尉迟昀朗喉头滚动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喊:“随尔阳!”
随尔阳听到他生气了。
两人僵持了良久,随尔阳才张开嘴巴,伸出舌头。
“像上次那样。”她描述了自己的头痛症状。
“先针灸止痛。”尉迟昀朗从药箱里拿出碘伏消毒液和一次性毫针,先在头部的百会穴下针,由头往下到脚趾缝的内庭。
针完后,尉迟昀朗交代:“我去药店抓药。”
尉迟昀朗下楼,看见符则达他们还在等他吃晚饭,让他挺不好意思的,连忙解释:“我去药店买中药材,给阳阳煎药,很快回来。
符则达满意地点着头,“我们等你哈。”
尉迟昀朗买了药材回来,放进药锅煮沸再转慢火煎熬,才出去吃饭。
符灏夹了一只鸡腿放进尉迟昀朗碗里,“看在你那么关心我姐的份上,这个鸡腿给你。”
尉迟昀朗换了温和的口吻说:“谢谢。”
这小举动,符则达和赵咏群看得不禁惊奇。俗话说孻仔拉心肝,符灏自小被宠坏,不喜欢与人分享食物,他的东西更没人能抢。
尉迟昀朗心不在焉地以最快速度吃了一碗饭,到楼上取针。他取针如拔葱,又快又轻,“好点没?”
随尔阳点头,“谢谢。”
药煎好了,尉迟昀朗强迫她喝完。
此刻,随尔阳觉得尉迟昀朗挺像白芍,主治:头痛眩晕,苦、酸,微寒,入口时苦涩,慢慢回甘。
随尔阳头痛缓解了,坐着不晕了,就去洗了热水澡,整个人神清气爽。捯饬了一下自己,慢条斯理地下楼吃饭。
符则达进厨房端出给她留的饭菜。
符灏问:“姐,好点没?”
“不痛了。”随尔阳说着,眼角余光瞥向尉迟昀朗。
符灏放心般地看着尉迟朗说了一句:“你应该早点来。”
符则达训道:“医生节假日也要值班,你以为个个像你那么闲。”自从尉迟昀朗帮他调理身体后,改善了睡眠,胃口也变好,连邻居都说他越发容光焕发。现在他把尉迟昀朗当自己人了。
刚好尉迟昀朗带来一箱生蚝,符灏提议一边烧烤,一边赏月。
难得人齐,赵老师身体恢复得不错,符则达一个高兴,满足儿子要求,开着小绵羊去大超市买烧烤食材。
尉迟昀朗又跑了一趟药店买中药材煲凉茶。
符灏走进厨房,看着尉迟昀朗捣鼓,纳闷地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吧?喝两瓶王老吉就得了。”
尉迟昀朗漫不经心地回他:“随你,明天爆痘喉咙痛别叫。”
符灏语塞了,仿佛被呛到的模样,默默地把手中的王老吉放回冰箱里。
见符灏呵了声离开厨房,尉迟昀朗轻“哼”一声,有些得意。
云稀雾少,月亮皎洁明亮。
符家有中秋之夜拜月习俗,他们叫拜月光。
随尔阳已经把水果月饼,向月亮的方向安放好摆放好。
尉迟昀朗帮忙把烧烤炉搬到三楼天台上。难得单独相处,尉迟昀朗神色平静地看着随尔阳,有感而发:“小太阳,你最近惜字如金了。”带有一点审视地注视她,突然发觉他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了。
随尔阳靠着护栏,背对着满村灯火,声音温和地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中秋月圆之夜,不跟家人团圆跑来这里?”
尉迟昀朗注意到她表情有变,点头承认,双手搭在护栏上,和她错着一个身位的距离面对面站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陷入突然的沉默。
随尔阳暗自犯嘀咕,难以形容此时以及这些天故意冷落尉迟昀朗的心情,不想用忙来做借口搪塞过去。
这一段时间,随尔阳突然态度转变,无非是鸵鸟心态给时间自己看清楚尉迟昀朗。继而发觉,似乎是自己有点缺乏信心。
随尔阳抬头望明月,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半晌,非常坦诚地解释说:“我是喜欢你,一直在等着你什么时候跟我表白,我想象过无数次,表白的情景,只要你说,我就会答应。甚至想过要不主动点,自己先说。”
她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接着不疾不徐地说:“连德哥都知道你们科主任给你介绍女朋友,一边相亲一边追我的意思?我不喜欢对感情拖泥带水的人。”
她喜欢一个人是奔着结婚去的。
好的感情不是一眼千年,它需要时间经营,耐心包容,还有两个人真心想要在一起的人。
尉迟昀朗听明白她的话中之意,终于知道自己被拒绝的症结所在,急忙表决心:“对不起,是我处理不好。”求生欲极强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记录给她看,“我没去相亲。”
“朋友而已,不用道歉。”随尔阳轻描淡写说这话时,双眼望向空中明月,没发现眼前人刹那的心思辗转。
尉迟昀朗的视线落在她线条柔和的侧脸上,牵着她的手,立即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说:“前天在电视台门口看见你和一个男人离开,不理我。我吃醋了,虽然还没有立场。”
他委婉措辞里的温柔,让随尔阳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题,怔然片刻,随后忽然笑了,“那个是我同学,刚好到深城出差找我吃饭,他女朋友也是我同学。”
听到她亲口说她也喜欢自己,尉迟昀朗心中大喜,一把抱住她。就应该早点表白,后悔死了!
随尔阳心脏漏跳不止一拍,推开他,“放开。”发现他真是个特别容易得寸进尺的人。
尉迟昀朗声音很干脆,且难得带有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高兴,抱一会儿。”收紧手臂,抱得更紧。
随尔阳低垂着目光,安静沉默地头靠着他胸口,放任他拥抱。心不停骂自己没出息,距离对他丢盔弃甲,没多远了。
尉迟昀朗低下头来,鼻尖轻轻碰一碰她的额头,柔声说:“以后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别内耗。”
说得像是她吃醋似的。
随尔阳看着他那双缀满月色的眼眸,仿佛落入了星光般明亮,又如羽毛轻轻撩拨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尉迟昀朗眼底有笑意,目光落在她唇上,心中有一股冲动,他的唇几乎触碰到了随尔阳,却因符灏的出现,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原始欲望。
未等两人分开,符灏用深黯的眼光看着尉迟昀朗,玩味地一字一句说道:“主动送上门果然不怀好意。”
符则达买东西回来了,开始拜月光了。
水果月饼供月,点燃红烛进行祭拜,然后赏月。跟尉迟家的大同而小异,尉迟昀朗给大家烧了几只生蚝,符灏气氛担当,一晚讲笑话逗的一家大小哄堂大笑,特别是随尔阳笑点低,笑不可遏。
大概10点多,尉迟昀朗回深城。
随尔阳送他到门口,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言简意赅地叮嘱:“路上小心开车。”
她心里过意不去,他这么风尘仆仆赶来就是因为给她治头痛。
尉迟昀朗望着她匆忙跑进屋的背影,他豁然开朗。
回深城的路上,尉迟昀朗看见手机进来一条随尔阳的微信,他点开她的微信,一张皎洁明月挂树梢的照片。自顾一笑,在想她此刻发送消息时的表情。
随后,他把车开进服务区,降下车窗,拿手机拍了一张月亮发给她:【路上有月亮相伴,千里共婵娟。】
花好月圆,人亦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