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的话还没等说完。
卫韶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他面对杨修之时,极少如此。
“杨兄!在韶眼中,晓晓比这世上任何女子,都要出色。”
言外之意,让他不许瞧不起他的心上人。
杨修语塞,讪讪一笑。
虽然还是没办法理解卫韶,但是,他表示尊重。
杨修摊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你未来的娘子,只要你喜欢就好……
从今儿起,我就把银子都攒起来,保证在卫大人你成亲之时,包一个最大的贺金包!“
“嗯……这个可以有。“
卫韶不知不觉已经被江春晓影响到。
她的口头语,他都随口而来了。
“对了,我听说大理寺那个糟老头子,前几日又在大家面前,找你麻烦了?”
卫韶扯唇,冷笑着点头:“嗯,见怪不怪。“
杨修皱眉,‘啧’了一声,鄙夷道:“他那个老东西,就是一条老泥鳅。
让人烦的很。
咬人不出血,但是挺膈应。“
卫韶:“……”看来,六扇门也没少被卢裘坑。
*
六扇门牢狱,阴风阵阵,寒意入骨。
江春晓跟着小狱卒往里走的时候。
笔直深幽的甬道两侧,都是一间一间的牢房。
被关在里面的人,有的躺着不动,有的趴在栅栏前,目光呆滞的看着她们。
刑房就在长廊的中间,东西各两间。
她经过刑房门口的时候,皮开肉绽、痛苦嘶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只要稍稍侧头,便能瞧见那铁窗里,被吊在铁架子上的犯人,浑身血淋淋的样子。
江春晓还从未见过如此的人间炼狱。
她想着,卫韶所统率的金吾卫里面的牢房,是不是也是如此恐怖、血腥。
终于,小狱卒停步在长廊里侧的一间牢房前。
他用钥匙将那牢房的门打开,抬手朝里指去。
“姑娘,你要见的人就在那里面。小的在此守着,姑娘且进去吧。”
“有劳你了。”
虽然卫韶和她说过,已经都打点过。
但是,江春晓还是悄悄递给那小狱卒一袋银子。
目测,分量就不低。
小狱卒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
“姑娘客气了。杨总捕头已经吩咐过,要好生照顾姑娘。
这个,小的,可不敢收。“
江春晓将银子又塞回他的手里。
“请你收下吧。还得麻烦你,这几日,好好照顾一下她。”
“这……”
小狱卒犹豫了一下,笑着接下银子:
“好,小的谢谢姑娘赏。”
江春晓推开牢房的门,迈步走进去。
这间牢房是里外三间的,外面两间没人。
陆夫人在最里面。
江春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光鲜亮丽的陆夫人,会落得如此境地。
她进到里间的时候,陆夫人正背对着她。
染了血的华服已经褪下,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寒风顺着大牢的每个角落吹进来,可陆夫人却像是感受不到冷意一般。
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仰头看着前面的墙。
就连身后进来人了,她都没有反应。
“陆夫人……”
“?”
直到听见江春晓叫她,陆夫人方才缓缓转过头。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木讷冷漠的神情,随之缓缓坍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浅的微笑。
“江老板?你怎么会来这儿?是——来看我的?”
不知道为何,江春晓看到陆夫人脸上这抹笑意时,喉间咸涩不堪。
她的眼泪也不受控的险些夺眶而出。
袖中的指尖用力捏紧,江春晓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她也冲着陆夫人微微一笑。
“是,听说陆夫人在这,我便来了。
这牢里寒湿重,夫人把它穿上吧。“
江春晓之前没想过这大牢里会如此寒冷,而陆夫人说到底还是个尚书夫人。
被关进来后,竟然连一件厚实的衣服都没有给她穿。
她抬手将自己身上的紫色大麾解下来,朝前大步走到陆夫人跟前。
不由分说的就将它给她穿好。
江春晓给她系大麾带子的时候,手指终是没忍住微微颤抖着。
没了大麾,她身上还穿着厚袄子,所以不是冻的,而是难过的。
陆夫人知道她的心意,遂也不推辞,便由着她。
等江春晓为她系好大麾后,她冲着江春晓笑道:“谢谢你,江老板。”
“不客气。来,陆夫人,这是我给你带的你最喜欢的桃酥。
是我娘刚刚做好的。“
这是陆夫人每次去喜乐园,最喜欢吃的点心。
瞧着江春晓将那桃酥从食盒里端出来。
这一次,陆夫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肆意的滑落。
她拿起一块桃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混着眼泪,一点点的把它咬碎,咽下。
“嗯……真好吃……江夫人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只可惜,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吃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出声。
而是一口气,把一碟子的桃酥都给吃了下去。
“咳咳咳……”
期间,她被噎到,被呛到,依然没有停下。
江春晓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温柔的帮她拍了拍后背,为她顺气。
还有,给她递上一杯她带来的热茶……
直到吃完了所有的桃酥,陆夫人才忽然开口道:
“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其实,那个贱妇说的也没错。
和她相比,我才是那个不被自己相公爱的女子。
而她,才是那个被陆元宠爱的新欢。
我是老了,人老珠黄,年华不在。
可是,是人就都会老啊。
我却从未嫌弃过他皱纹横生,脑满肠肥,用膳吧唧嘴,入寝磨牙、放屁说梦话!
可他倒好啊!
不过做了个刑部尚书,又不是做了丞相,王爷的,却就开始嫌弃我了!
江老板,试问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不会老啊!
可为什么变心的总是那些男子呢!?
我真的是想不明白啊!
世道对我们这些女子,为何会如此不公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陆夫人的眼里皆是沧桑,眼泪已经流干了。
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
江春晓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陆夫人,往事已矣,您如今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陆夫人苦笑一声,“如今,我还保重什么身体啊?”
杀了那贱妇和她腹中的孩子。
又刺伤了陆元那个负心汉。
陆夫人心知肚明,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终点。
如今的他,是断然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疼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