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烽烟起南下避乱
作者:莫坐浅滩头   乌鸦祭最新章节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满腹经纶,却被六岁小娃镇住,怔了好大一会,心头羞愧赞叹一句——这个犬子,孺子可教也,但是颜凤仍阴沉着臭脸,疑问道:“你倒说说,父亲过在哪里?”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颜乌歪着小脑袋,煞有介事:“你给俺取名颜乌,他们辱骂俺是乌鸦投胎的黑灾鬼,是楚军红发魔鬼,是楚国奸细,俺怎么能容忍他们,辱没颜家先祖?”
    最痛恨别人不信他,硬将慈乌扯成乌鸦。颜凤气咻咻责斥小儿子:“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怎么会辱骂你。你诚实说,是不是你先招惹他们,不诚实说,今天把你绑到桂花树上吃竹枝,再用辣椒粉搓,谁也拦不住。”
    吓的,小颜乌只好硬头皮如实将事情说了。
    不说还好,小儿子这一说,颜凤气炸肺,立马脱掉小儿子裤子,边打边训斥:“你这个不孝犬子,你出身在书香门第,人品更应仁慈、淳厚,岂能与庶民庸俗小娃相提并论,不懂礼数,去炫耀,去羞辱人……”
    “住手。”颜琴发怒,一声喝住儿子:“老夫孺孙虽然有错在先,但是颜家乃孔夫子门生,高风亮节岂可容忍尔等庶民庸俗小娃如此侮辱、践踏。”
    咽不下这品气,刻不容缓,牵起小孙子细嫩手,颜琴立刻、马上跑去找狗蛋父母论理。
    走到半路上,颜琴大吃一惊,意外看到乡亲们挎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潮水一般往大街涌去。
    一边往前挤,一边寻找狗蛋一家人,颜琴深怕他们混在人群中溜走,他找不回这口气。
    离狗蛋家大约二、三十步,终于看到他们一家人脸色恐惧、慌张夹在人群中急冲冲,肩上挎着也不知从哪里捡到破草席包的行李,颜琴拉着小孙子挤过去,一把拽住狗蛋爹手腕:“狗蛋爹,你家狗蛋打老夫孙子,还侮辱……”
    扭头一瞅,见是颜琴,狗蛋爹愤怒狠狠一甩手腕,大骂:“你读书读呆读疯了吧,明天楚国红发大魔鬼就要攻进城,吃人肉喝人喝了,你有闲心去管小孩儿那点儿破事,俺可要携带全家老小逃难去。你瞧瞧乡亲们,哪个不是背井离乡南下逃离,逃避战乱?”
    战争非常残酷,乍听之下,心惊骨折,惭愧万分,身为孔子弟子,圣贤君子,空有满腹经纶,却不能救国于危难时刻,颜琴神情凝重,礼仪之邦竟然遭到这等践踏,心痛——心痛呐——
    连草根老百姓都南下逃避战乱,颜琴惊惶、心慌、震骇、不安,立马跑回家去跟儿子合计对策。
    拜在他们父子门下学生众多,每天听到战争的消息也很多,天生懦性,缺乏血气,颜凤很迷信的一根筋认定鲁国不会灭亡,鲁国是礼仪之邦,是孔夫子故乡,上苍会保佑鲁国。战争持续了这么多年,正是上苍赋予鲁军将士不畏强敌、英勇顽抗、宁死沙场也不做亡国奴的气节。
    闲坐陋巷家中,还不知道外边已经乱成一锅粥,看到老父如此惊惶,颜凤以为他去找人家理论反遭怒斥,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颜琴战战兢兢惶恐地说,全城老百姓纷纷南下逃避战乱,楚国红发魔鬼大军,每攻下一个村庄、城池,见人就杀,喝人血吃人肉,还糟蹋女人……
    懦性作崇,颜凤一根筋认定鲁国是礼仪之邦,是孔夫子故乡,楚国军队不会如此野蛮、残暴,责怪老父不要听信外边谣传。
    沉思了许久,捋了一把胡须,摇摇头,颜琴驳斥儿子的荒谬,外边说的不会空穴来风,颜家香火要延续下去。先收拾好行当,再过几天看看战况,儿子颜凤随时带妻儿南下逃避战乱去,二老守着这户老宅子。一旦战事转寰,颜凤便携带妻儿回来;上苍若真要灭鲁国,山河破碎,儿子颜凤南下安顿好之后,再回曲阜接二老过去。
    大孝子一个,颜凤又岂能忍心丢下年迈二老而去,要他们也一道南下逃避战乱。
    生气了,颜琴厉声训戒儿子:“延续颜家香火,才是人生最大孝。”“先祖的学问,你在南下沿途要言传身教,将之发扬光大,这也是压在你肩膀上的一道孝义,切记,切记,切记。”
    颜琴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实是何等残酷,他还在梦想依靠前方将士的不畏强敌、英勇顽抗,保住山河不破碎,可是第二天即传来坏消息:楚军已经逼进曲阜城三百里。
    兵临城下,即将山河破碎,容不得颜琴这个儒者再心存梦想,叫儿子次日一大早携带妻儿匆匆南下逃避战乱。
    今日离开故乡,不知何日才能回归故里在父母身边尽孝,颜凤泪眼泛光迈出门槛,携带妻儿三叩九拜,一步一步远离父母而去。
    没有直接出城,颜凤携带妻儿朝阙里至圣庙走去,——也就是孔子庙。
    ——孔子庙始建于公元前478年鲁哀公十七年,初建时以孔子故居为庙,规模非常小,是祭祀、纪念孔子的祠庙,古代文人墨客、尤其欲要考取功名的书生必拜的圣人。
    前脚迈进庙堂,庙堂上“万人师表”四个醒目大字,立即没商量地跳入颜凤视线,一尊高大的孔子塑像肃穆地立在眼前。
    昔日香火缭绕、香客簇拥孔子庙,今日却是落寞到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叫人慨叹万分呐。——兵临城下,谁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朝圣孔圣人,还是保命要紧。
    点了香烛,给妻儿各分了三柱香,之后颜凤严肃叮咛儿子:“乌儿,俺们马上要南下逃避战乱了,不知何日才能重返故土。你要记住——这个就是孔圣人,是俺们颜家先祖颜渊的恩师。”
    小颜乌细小心灵纳闷,不就是一尊塑像吗,有什么好拜的,拜了又不会给俺糖吃。
    许愿之后,一家离开了孔子庙,直奔城门。
    走出城门,从未出过远门,看到逃亡人群如同蚂蚁搬家,有推着独轮车的,有挑着担子的,有背着行李的,有怀抱婴儿手牵孩儿的;家境好的则坐轿,骑毛驴,骑马的……
    瞬息间傻眼,颜凤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偏偏这个时刻出事,出大事,一不留神,一家三口人被挤散,等到发觉已经晚了,喊破喉咙,他妻儿也听不到他喊叫声。急的呀,颜凤整个人是被架在火堆上烤,喉咙冒烟。
    最惨的是季氏,被挤散后,吓得六神无主,急得是热锅上的蚂蚁,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害怕得蜷缩在一个角落哭泣。
    快到黄昏,出城的人少,颜凤一家三口人才找到一块。
    颜凤说先回家过一夜,明天一大早再出发,可是季氏固执的执意不肯,说,就这样回去,给二老添不安。——其实她担心回家后,二老听说那么乱,改变主意不让他们离家逃避战乱,她是个要强女人,根本不愿意束缚在二老眼皮底下生活,她要自由自在她要尊严。
    当下,一家三口紧接着匆匆上路……
    ——逃避战乱,远离烽火,背井离乡,离开民不聊生故土,是为了活命,否则,哪天死在这场战乱中都不知道,没人会知道逃亡之路更艰辛,是拿命在搏,命大命硬的人捡了半条命。
    夜黑了,逃亡人群亡命地赶了一天路,累得腰酸腿痛,疲惫不堪,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路边露宿,灌木当床天空当被。饿了,啃几口干粮,渴了,喝几口路边小溪、山涧水。
    长途跋涉,一个多月后,来到了泰山山脚下。
    路边,一个衣裳破烂、年轻妇女怀抱一个骨瘦如柴婴儿,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悲惨凄厉哭叫和痛斥:
    “老天爷哟,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吧,世道这等不公,受苦受难受折磨受伤害的总是贫苦百姓,俺孩儿还不满一岁,眼睁睁活活饿死在俺怀里,天遭雷劈了啊——”
    “鲁国乃礼仪之邦,是孔夫子故乡,没有招惹楚国,楚国狼子野心,残忍暴戾,派出红发魔鬼大军吞并鲁国,吃鲁国百姓的肉,喝鲁国百姓的血,老天爷,你就不管管吗,你的心被天狗吃了,还是你的是黑的?”
    “荒淫无度,治理无能,放纵官吏压榨老百姓,国运衰弱,才会国灭家亡,鲁王,你怎么不下十八层地狱,害得老百姓生灵涂炭、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白骨遍地……”
    逃亡一路上,人间悲惨、残忍一幕每天都在发生,人们已经看的麻木,妇女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根本未引发别人关注。
    目睹婴儿活活饿死在其母亲怀里,小颜乌害怕得往回逃,却被母亲一把拽回,他怕死人。一听到死人,他头皮发麻,骨头软了。
    当下夹在父母中间,幼小心灵十分恐惧,紧紧贴着他们往前走去,感觉鬼在后头拽他,小颜乌恨不得立刻、马上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前头……咒骂不是在逃避战乱,是走向一条阴曹地府的不归路。
    也从一个衣裳得体,满面红润的书香门第小少爷,小颜乌被风吹日晒雨淋、饥饿、干渴折磨成一个衣裳破烂、形容枯槁不折不扣的逃亡者,跑到小溪一照,他认不出自己了。
    抬头仰望拔地而起、气势磅礴泰山,小颜乌眉头一蹙,幼小心灵突然迸发一声忧国忧民的长叹:“登泰山小天下,无奈,豪风虽犹在,却压不住楚国那头恶魔,吾鲁国国运危已,痛心,痛心——”
    旁边同是逃亡人乍听之下,见这么幼小一个小屁孩,竟然胸怀天下,忧国忧民,讶异地将眼睛投在小颜乌幼稚脸上。
    刚刚翻过泰山,来不及歇一口气,颜凤一家三口碰上一伙劫匪。
    劫匪一瞅,见颜凤背个沉甸甸包裹,眼睛立马发亮,心头惊喜,认定这一回碰上有钱的主,一把抢过他包裹,倒出一瞧,傻眼了,居然全是竹简。
    恼火下,劫匪搜遍这一家三口全身,也搜不出一个子儿,恼火冲天,气得破大骂:“离家逃难,身无分文,死到临头了,还背这些烂竹简,是填饱肚子活命重要,还是做穷酸学问重要?”
    最后,劫匪毫无人性把小颜乌手中仅乘下半个红薯抢走,愤怒往地上一扔,脚一踩,碾个稀巴烂。
    气的呀,没法忍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颜乌一脚踢向抢他红薯那个劫匪,一鸣惊人大骂:“纵然学问重要。人无学问,德不立,百姓无德,世间男盗女娼;君无德,荒淫无耻,礼崩乐坏,国将灭亡。”“不做学问,就像尔等劫匪,专干杀人抢劫勾当,定遭天谴、雷劈。”“竹简乃孔夫子及先祖颜回之学问,尔等如此不敬重,此乃人间逆贼,不孝之子孙,苍天定将膺惩。”
    骂完,小颜乌抢着去捡竹简,深怕晚一步被劫匪毁掉。
    穿开裆裤小玩童一个,口出狂言,竟然还有这等敦品、涵养、志向、学问和胆略,劫匪头子被小颜乌这一开山斧震得惊讶不已,愣了大半天……
    恼羞成怒,劫匪头子一步蹦上去,野蛮、残暴一脚恶踩小颜乌正在捡竹简小手,一头饿魔獠牙狰狞一挥手中大刀压在他头上:“学问,学问能当饭吃?小小年岁瞎胡闹,饿着肚皮口出狂言做学问,俺今天就送你去阴曹地府做学问去,兔崽子。”
    霍地抬头,面对雪亮大刀,面不改色,心不跳,小颜乌清澈小眼睛射出一束义愤,一声嚎吼迫压九万里云霄,响遏行云:“男子汉大丈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学问是不能当饭吃,士大夫不做学问,祸乱朝纲、礼乐崩坏、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最终亡国;庶民不做学问,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邪恶滋生、劫匪横行。”
    眼睛惊恐,劫匪头子凶神恶煞,挥刀立地,瞋目怒视小颜乌那张黝黑、粗糙小脸:“兔崽子有种,好汉不杀孩童,今日刀下留你性命,日后相见,但愿你乃具今日铁骨铮铮之男子汉大丈夫凌云壮志和正气,驱逐外寇,守护河山。”
    剧情逆袭,片刻间,小颜乌小脑袋瓜懵了,大半天醒悟不过来,劫匪头子不砍死他也罢了,还叫手下给了他四、五斤牛肉干,还有一皮囊水。
    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这下小颜乌胆大因祸得福,可以暂时解决肚子这个大问题。
    ——儒者,不是憨就是呆。
    原本身上所带盘缠,足够他们一家三口用半年以上,颜凤又憨又呆的不知道逃亡路途遥远,一路跋山涉水凶险、艰难,却把自己所带盘缠拿去救助陷进绝境同是逃亡的天涯沦落人,一部分是过关口时被贪官污吏搜刮去,到头来落到未到南下越国,身上已无一个子儿,只好撕破书生、儒者脸皮,一路边走边乞讨。
    离国都曲阜越远,同路逃亡的人越少,有的是被饥饿、病魔、劳累……夺走生命,留下命运好的也四处逃散,各奔东西。
    还算颜凤一家三口命大,又走了半年多,来到了淮河渡口,但是也去了半条命。
    远远的,看到渡口停一艘船,逃亡人群个个夺命地抢过去,晚了一步,意味死亡。在这一时刻,人类自私本性暴露无余,没人会为了老弱病残而谦让。
    儿子幼小,季氏几前天又得了风寒,还要他搀扶着走,颜凤无法跟那些人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心急呀,如热锅上蚂蚁。等到他一家三口人到了河畔上,船已经开走。
    往年要到赶墟日才有渡船,因为战乱,逃亡人多,如今一天才有一趟渡船,颜凤一家子只能等明天渡河了。
    找了一个破草寮,将妻子、儿子安顿下,颜凤去集市乞讨几贯钱作过渡费,顺便乞讨点风寒草药。
    颜凤前脚一走,一个时常到渡口溜达无赖,总想天掉馅饼能捡几贯钱拿去喝酒、去青楼搂个美女快活快活。当他走到破草寮,鼠眼一溜达,意外看到躺在地上季氏,虽然衣裳褴褛,但是却是长得眉清目秀,模样儿极其标致可人,蛮有几分姿色,旁边也只是一个六、七岁小孩,便起了罪恶邪念。
    环顾一圈周围,见四下无人,无赖一头钻进破草寮,放肆摸季氏的脸,一边猥琐狞笑:“哟,小娘子,长得真标致,犹如清晨落雨后桃花,叫人这心痒痒的按捺不住……”
    “你要干么?”季氏恐惧挣扎,可她是个病人,全身有气无力,这软绵绵的挣扎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撩拨。
    无赖被季氏撩拨的,更是兽性大发,立刻、马上扑压在季氏身上,一边去扒她衣服,一边哇哇大叫:“娘子,你这般标致,死在你裙子下,做鬼也风流。”
    见身边母亲遭到无赖糟蹋,小颜乌暴怒太阳穴青筋暴起,全身绷硬得如若金钢,胸中无名怒火喷涌,恨不得一口咬断无赖脖子,可是他明白自己不是无赖对手,根本救不了母亲,这心里又急的呀——猫爪抓心,盼父亲快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