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县丞干笑着:“本官并未听犬子提及此事,想必姜公子是弄错了吧?”
“不会的,带难民上白云山庄的人还是唐公子的人呢,听说与他一起的还有你的好女婿秦梓牧。唐大人若是不信,也可唤来难民对质。”
姜砚秋胸有成竹。
唐县丞不是没脑子的人,听她说的有理有据,加上姜记的口碑一向良好,断然不会无中生有。
他心里有些发慌,这事莫非真和家里人有关?
再一看张大人一点儿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张大人出去就是为了一探难民之事,此时这个表现,这事恐怕还真与唐瑞轩有干系。
但他不可能养得起那么多张嘴的,此时也只能装糊涂糊弄过去:“人多言杂,许是有人听错,姜公子不可当真。”
话已至此,姜砚秋不再与他争辩,转而郑重与张大人说,“大人,那两人,我们已经交给巡检大人了。有没有弄错,待大人查过,自见分晓。”
话落,正巧何年带人押着两名汉子进来,“大人,这两人今日带头在白云山庄闹事,还鼓动难民强闯山庄,意图不轨。经过审问,两人已经招供,乃是受唐瑞轩与秦梓牧二人指使。”
“大胆!朗朗乾坤,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人!速速将二人缉拿!押至县衙门口,每人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张大人怒不可遏,气愤地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喝道:“把这两人也押出去,即刻行刑。本官要让全城百姓看看,趁乱闹事者是何下场!”
唐县丞也不知怎么的,祸就从天而降了,慌乱地给儿子求情,“大人息怒!这事就算是与瑞轩有关,他定也是一片好心。想必他也是见难民围堵在城门口,想为大人分忧啊!”
何年:“唐大人,大多数难民只是途经我们玉泽县,停留在城门口也只是补给东西而已。这些张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唐大人应该心里有数,根本无需唐瑞轩多此一举。”
唐县丞慌张点头:“是,是犬子考虑不周,他刚刚从府城回来未曾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就鲁莽行事,但是他们初心也是好的,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是好的?”何年再次拱手向张大人说:“大人,据查,那些难民有一大半原本不是走这条路的,是唐瑞轩他们有意引导过来。又多次暗示白云山庄粮多水多,以此诱惑大批大批的难民涌了过来。此举明显是早有图谋,就是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张大人听后,怒气汹涌,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唐民澣!你们唐家究竟意欲何为!聚集民众,煽动民众制造混乱,你们是想趁乱造反吗!!”
造反的帽子扣了下来,唐县丞惊得“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冤枉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他举手发誓:“就是打死下官,下官也不敢哪!下官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此生绝无叛逆之心!下官也可用项上人头担保,瑞轩他们定也是不敢的,这当中必然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明鉴!”
“行了,人证物证俱在,这一顿杖责势在必行!”张大人声色俱厉,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至于有没有其他不轨之心,本官定会严查!”
唐县丞抚了抚受惊的心口,又想求情:“大人,可否……”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张大人就抬手制止了他,“你不必多言,今日本官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暂且不治你的罪。但是,你若是再继续阻拦本官严惩煽动民乱者,本官就判你同罪,一并罚了!”
话罢,大手一挥,来了四人把地上的两个汉子拖了出去。
唐县丞识相地闭了嘴,哭丧着脸候着,心里头把惹祸的唐瑞轩和秦梓牧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真是蠢,把难民全都引来,万一难民暴乱攻城,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掉脑袋的还不是他老子!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唐瑞轩和秦梓牧就被带了过来。
因着二人一路喊叫,被何年堵了嘴巴,张大人也没有再多问话,摆摆手,让人拖下去,又吩咐唐县丞出去监督他们行刑。
动手的是何年的人,下手是一点也不敷衍,看得唐县丞心惊肉跳,奈何何年不听他的使唤,也不看他的情面。
县衙门口杖打犯人,一下子就吸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大人,这几人犯了什么大罪?”
要不是干了什么大错之事,也不会被拉到众目睽睽之下行刑。
“鼓动难民闹事。”
何年与大家解释了他们四人鼓动难民去白云山庄要粮的事情,还说了他们威胁人家山庄,若是不给吃的,就要一起强攻进去掠夺。
如此行径,与盗匪无异。在场的老百姓一听,这哪里能忍!
要是抢了白云山庄的,下一个会不会也轮到他们家了?
还有白云山庄给大家发放用水,他们当中好些亲戚都上那儿领水呢,这要是被抢了,还能有水喝?
不说这个,就是平日姜记粮铺卖给老百姓的口粮都是物美价廉的,谁不念着姜记的好啊!
“遭瘟的王八犊子!竟敢谋害姜记!打死他们!”
不知是谁往被杖打的四人身上丢了把泥块,旁边的人也跟着有样学样,一个一个从地上抓起干巴的泥块,丢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居然教唆难民来打劫咱们玉泽县!你老娘生你的时候不会是把你脑子泡进恭桶里了吧?”
唐县丞的脸黑了又黑,他是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瑞轩与秦梓牧的脸更黑,两人都紧闭双目,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只要他们不看,别人也就看不到他们,也就不会丢脸似的。
听着耳边的辱骂,两人都恨不得立马晕过去,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
泥石块纷纷扬扬撒落,很快就把秦梓牧和唐瑞轩砸得灰头土脸,甚至还有人用了小石子丢。
唐县丞生怕儿子被人砸了脑子,焦急不已。
可是何年只管站立一旁,稳如青松,一动不动,任由百姓肆意打骂唐瑞轩他们。
他使唤不动旁边的人,只能自己站出去,摆出官威:“都住手!都住手!此事县令大人已经判决,他们此时正在受罚,诸位不可再胡乱伤人!”
民不与官斗,老百姓们见好就收,只是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外头的杖刑刚执行到一半,张大人就已经亲自将那些山头批好给了姜记。
“多谢张大人。”
“不必言谢。应该是本官谢谢你们白云山庄才是。虽说许多难民只是路过此地,但还是免不得一些小混乱,你们也算是替本官分忧了。
而且咱们玉泽县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想必姜公子比本官还要清楚,毕竟每日上你们庄子接水的人还不少,据本官所知,姜记名下的庄子都在施水,本官在此,替百姓多谢姜公子的大善之举。”
张县令是由衷的替百姓感激,城外施水,城里镇上姜记名下的各家酒楼,非但没有与其他商家一样趁机涨价,反倒是每日低价为百姓提供米粥。
这何尝不是别样的帮扶那些家中无水的百姓?
“张大人言重了,天灾面前,我们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值一提。”姜砚秋客气道,“庄子上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好,若是有事尽管来县衙寻本官。”
“多谢大人。”
姜砚秋二人走后,庆东才不解问话:“大人,何年不是也说了,难民多半只是路过,你缘何还要将群山卖与他?”
张县令看着门外,幽幽说道,“难民被引过去,他们若不施粥,必要闹事。若是武力压制,必要出祸事,不论是伤是亡,于咱们玉泽县都是不利。他若施了粥,有水有粮,谁还愿意疲于奔命?不过就是干点活而已,谁在家乡不是干活了?”
继续往前走,不说途中惊险,便是落脚地也难寻,实在很难遇见愿意让他们进城或收容他们的地方官。
“那也不必卖这么多山,等雨来了,那些人总要返回家乡。又不是涝灾,被毁了庄稼田地房屋。”
“干旱,地里枯黄,百姓颗粒无收,岂能那么容易回去。别说他们,就是咱们县里那么多百姓没了粮食,指不定还得仰仗他们。”
庆东怔了怔,叹道,“还是大人想得长远,如此咱们玉泽县的百姓也能轻松些熬过这次旱情。”
张大人笑了,“不是我想的长远,是那小子想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