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光线比外面要昏暗得多。
明明门外晴空万里亮如白昼，室内的处境与黄昏垂暮无异。
待到完全进入这座坟一样的建筑，窗外就只余下混沌的橘黄色暮霭了。
就好像是，这里是另外的世界。
另外的一个空间。
地板像是常年没整修过，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宋嘉的黑色皮鞋迈向前台，和值守的枯瘦老头打招呼。
“给他一间房。”
林默不作声跟在宋嘉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整个院区都很旧，大面积使用实木，空气中都飘荡腐朽和陈旧的味道。
所幸各个区域都被打扫地很好，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破败之下的整洁。
吧台后的老头看起来只剩一把骨头，堪堪支棱在椅子上，嘴里不知道咕咕哝哝说着什么，递出一沓用破夹子固定好的申请表。
“填入住信息。”
老头张着嘴说了这话，沙楞楞的不似人声。
林浏览了这张表，发现正常入职表需要填写的信息，比如姓名、联系方式、联系人，这上面一个都没有。
转而被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所替代了。
1.入睡时需要灯光吗？
2.能接受和他人同住吗？
3.是否学习过格斗、散打等竞技体育？
4.睡眠质量如何？会不会被异动吵醒？
还都是简答题，并不提供选项，不喜欢做问卷的林默默吐槽。
这些题目就好像林在悬崖峭壁上买了一栋别墅，别墅的售卖人认真询问他会否跳伞一样。
令人非常不舒服。
毫无疑问，在这里睡着的时候会有异动，至于是什么类型的异动，什么东西导致的异动，尚未可知。
不过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
格斗、散打……林这方面的技能已经相对纯熟，归功于非凡者小队肯·威斯特的教导。
至于精神病院为什么需要询问格斗技巧，林不愿多想，他只想扶额。
同住这个问题就很灵性，方便病友交流？不怕互相伤害？
好吧，按照“天才扼杀论”，这所精神病院甚至是鼓励厮杀的。
至于第一个灯光问题，他并没有获得更多的有效信息，只得暗暗记下先。
他略一思考，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需要灯光，希望同住，不只会一点格斗技巧，睡眠质量一般。
待林签下他的名，文字渗入纸张纹理，最后消失不见。
这种非凡基础操作林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林没有忘记自己此刻是苏洲。
一个没有接触过非凡的普通人。
他指着纸张上的墨水，嘴巴哆嗦着。
“怎么……上面的字怎么不见了……”
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宋嘉宋医生看见林这个样子讥讽地笑了笑，敷衍地安抚道：“是纸张材质的问题，我们用这样的方式保存档案。”
林看起来还不能接受这个理由，神情一直呆愣着。
直到跟着宋嘉上了二楼进了一个房间，林似乎才从晕晕乎乎中回神。
他怀里被扔了一本病人需知手册，门被当的一声关上了，并从外面反锁。
锁链上锁时传来了细碎的碰撞声。
宋嘉的脚步慢慢走远。
病房里还有一个人。
这个病房进门后是左右布局，除了右侧的卫生间，左右是完全对称的，就像是在中间立了一面镜子。
一张床，床头柜，床头柜上的雏菊装饰，小衣柜，一张书桌和几个本子。
窗外依旧是混沌的橘黄色暮霭。
这位舍友穿着一件藏蓝色布衣，在床上盘着腿，对着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桌上有许多草稿纸，上面横横斜斜写满了公式，散乱地铺在桌面上。
他看起来比林更加沉默寡言，林来时，他也只是抬了眼，看了林一眼，什么都都没说。
林在书桌前开始阅读起入住须知。
第一条，请病人不要死在走廊里。
第二条，午夜十二点前进入睡眠。
第三条，不要在白天攻击其他病人。
第四条，食物只有一种获取办法，那就是使用能在权威期刊上发表的先进论文兑换。
第五条，不要尝试贿赂工作人员，因为那是无用的。
第六条，不要擅自离开，那会招致严重的后果。
……
林感受到这里满满的恶意。
字里行间透露着规则制定者的恶趣味和恶意。
嗯？规则的归属者会是谁？
同序列的前辈？
其他序列在高石阶阶段也会获得规则制定的能力吗？林更倾向于这一点。
入住手册上面罗列看起来荒诞不经，但是在非凡领域已经呆了数年的林，心里也清楚——
这些都是或真或假的规则，林明白这一点，除了这些规则之外，应该还有很多探索规则没有被列入手册为人所知。
至少，不要擅自离开，这一条是完全成立的。
但规则里面有一点林格外注意，那就是第四条，先进论文这一条。
难道这家精神病院的缔造者需要先进论文？
扼杀天才的同时，把天才收拢起来为他服务？
那铃尔为什么没机会进到这个精神病院来，直接死于“意外”事故呢。
林暂时还想不透。
室友的社交壁实在太高，林只得保持沉默，不做交流。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间。
宿舍的墙上刻有一面圆盘时钟。
待到晚上九点之后，林发现整栋楼显得分外寂静。
可能是因为十二点前必须睡觉的宵禁。
如果不照章办事，后果可能会非常可怕。
但是当一个人非常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林躺在床上，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天花板。
他失眠了。
尽管九点时他已经用热水把自己弄得分外慵懒和温暖，待到十一点的时候，整个院区一片寂静，他还是睡不着。
他好像能听得见，时钟嘀嗒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嘀嗒。
不对，时钟是无声的。
林刷地睁开眼，发现此时时钟正指向十一点五十六分。
而声音的来源确实不是时钟，而是屋顶。
这里的天花板漏水？
但林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正常猜测，因为他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腥气。
屋顶上滴落的不是什么水，而是血。
嘀嗒。
嘀嗒。
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