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李世民靠在龙椅上,目光穿透窗棂,静静地注视着那四道蹒跚而来的身影。
几人的步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
事实的确印证了这份萧瑟。
在郑双飞,卢苇荡,崔牛,崔健四人还没到长安之前。
他们气势如虹,信心满满,心中充满了对长安没有他们世家的种种设想。
他们以为,没有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参与,长安定会陷入一片萧条,百姓的生活也会陷入困顿。
哪怕家族的探子时常会传回长安一些利好的消息,他们也都不甚在意。
人为探知的消息其中有很大的水分。
然而,当他们真正踏入长安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设想。
长安城内,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那些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高楼,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原本的石板路面已经被一种黑色的地面所取代,这种地面黑如墨炭,反射着夕阳的余温。
让整个城市显得极为整洁。
沿街的店铺错落有致,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货架。
货郎们手摇拨浪鼓,呼喊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街头巷尾,行人络绎不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热闹的场景,这浓郁的烟火气,让四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直到最后,他们都没发现自己进的根本就不是长安城,而是渭安城。
看着眼前繁华的街景,四人失魂落魄的在街边停驻,内心满是复杂。
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等人的设想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再看街边的繁华,街边的吆喝,只感觉那些都是对他们无形的嘲笑。
郑双飞强打起精神,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你们快去寻一家可以住宿的店铺来。’
不一会儿,下人匆匆返回,神色有些为难,‘老爷,店家问我们要什么身份证。’
郑双飞一听,眉头紧锁,心中疑惑,但也从身上的口袋拿出了过所。
下人紧忙接过又跑了回去,可不消片刻又匆匆的赶了回来。
‘老爷,错了!错了! 咱们入错城了!
店家的小二哥说长安城需要过所,他们渭安城不要。
小的感到疑惑,顺便打听了一下,才明白咱们进错了城。
这渭安城是陛下给难民新建的城市。’
下人回来,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双飞。
郑双飞听后,这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
‘难怪,老夫还奇怪呢,为何到了长安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家的宅邸。
想他李世民再混账也做不出霸占别人房产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下人,‘你可打听清楚了?这渭安城是何时建的?’
下人连忙回答,‘老爷,打听清楚了。
这渭安城是陛下一个月前新建的。
这里的规矩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无论是出行,用膳还是打尖,都需要一种叫做身份证的卡片。
若是没有这卡片,是不允许在这里下榻入住的。
小的还听说大唐就要开始重新普查百姓人口,以后每个人都要用这种身份卡了!’
郑双飞现在已经听不见下人后面的话了。
他的内心一直在狂颤,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连指尖深深掐进肉里都浑然不觉。
他的记忆迅速在脑海中翻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大唐的灾荒是从八月开始的,九月难民开始大量涌入长安。
而李世民是在十月决定要建造一座新城。
十一月就正式动工。
现在是贞观三年的二月了,你告诉这座城是李世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筑建的?
郑双飞难以置信地再次打量这座崭新的城市,眼神突然变得黯淡无光。
‘两个月?
仅仅用了两个月,李世民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建成了这样一座宛如仙境的新城。
呵呵呵!·······’
郑双飞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有些呆滞。
他被打击到了,他无法想象李世民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而同样被打击的不仅是他自己,其他三人听到下人的汇报后,也是面露惊愕。
尤其是芦苇荡,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身体莫名地开始颤抖起来。
他并非单纯因为李世民迅速建造起一座新城而感到恐惧。
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李世民似乎已经摆脱了他们世家长期以来的掌控。
‘怎么会这样!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是谁给了他这么多的物资钱财?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掌控范围。
李世民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们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了!’
芦苇荡的声音带着颤抖含糊不清的呐呐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血红,他的表情逐渐扭曲。
‘趁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赶紧回去做出妥善的安排吧!
我们世家,完了。’
崔健盯着卢苇荡,脸颊不由的一阵抽搐,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鄙夷。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崔牛。
两人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后,默契地向旁边退了几步。
这一切,郑双飞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哀叹,但他终究没有上前劝慰安抚。
也没再提什么五姓七望同气连枝的老话。
卢苇荡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们几个哪里会不清楚。
临行前,卢家主脉的人被全数送出海外,不就是为了害怕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败露,引来杀身之祸吗?
现在见李世民实力雄厚,不输他们,便又想拉他们几个下水,一起对付李世民。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啊!
自己是狐狸,也总觉得别人也是一身骚,他现在彻底看透了卢苇荡的为人。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丢人现眼的。
赶紧收拾收拾去长安,明天就去会会李世民,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几人最终还是在宵禁之前匆匆赶进了长安城。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到崔家二房,也就是崔民干的府邸暂住一晚。
但由于最近李世民的大动作太多,崔民干没有在府内。
他们只好在仆人们的热情招待下,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然而,尽管身体疲惫,但他们心中却难以平静,因为白天所经历的一切对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根本无法入睡。
即使勉强合上眼,脑海中也会不断浮现出很多震撼人心的画面。
因此,第二天他们去见李世民的时候,都显得精神萎靡,无精打采。
四人缓缓步入两仪殿,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神犀利地扫视着他们。
然而,郑双飞等人却满脸惊愕,因为他们眼前的李世民,与他们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眼前的李世民,冷眉剑目,红唇齿白,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
身穿五爪金龙龙袍,头戴冕旒冠,浑身散发着帝王之气,犹如泰山压顶,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李世民,让郑双飞等人感到既陌生又敬畏。
‘小辈!你父皇现在何处?
我们五姓七望的族长亲自驾临,仅仅由你来接待,这似乎不太合乎规矩吧!’
卢苇荡抬手指向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大声质问道。
郑双飞三人看着卢苇荡那无理的举动。
不禁皱了皱眉,默契地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暗自腹诽:这家伙真是个蠢货!
大唐的龙椅,除了李世民,还有谁有资格坐上去?
他做事怎么越来越不动脑子了。
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轻轻敲击御案,眼神冷峻的看着装疯卖傻的卢苇荡。
“这就是你的选择?”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从李世民嘴里发出,卢苇荡的心像是被人用重锤敲了几下。
震的他心神都有些恍惚,就连自己下意识的后退都没有察觉。
‘陛下,卢家主近日心绪烦乱,不慎在殿前失了礼数,还望陛下宽宏大量,莫要怪罪。’
崔健面带笑意,从容不迫地站出来打圆场,他可不希望因为卢家主的莽撞行为搅扰了今日的正事。
“哼,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卢家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颐指气使关了,可别忘了这是哪里。
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过于张扬往往不是长久之计!”
卢苇荡瞳孔骤然一缩,畏惧的面色发白, ‘陛下息怒,是我不懂规矩,莽撞了!’
崔健见状,知道李世民还对以前的事情心存芥蒂,但事关重大,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陛下,我等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商。
还望····’
“要事?
什么要事?
朕可不记得与你们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
李世民面含微笑,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寒,笑意不达眼底。
郑双飞看着李世民散漫的姿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就开口质问。
‘陛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最近你兜售大量文献孤本,究竟意欲何为?
若是仅仅这些,我们不至于大动干戈亲自到长安走 一趟。
据我所知,百姓的粮食,过冬的煤炭,乃至那闻所未闻的棉衣棉鞋。
这些囊括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东西都是你突然之间拿出来的。
陛下不会不知道,你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在撅我们世家大族的根基。’
郑双飞眼含愤怒,紧紧盯着李世民,似要将对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还有,听说陛下突然提出开设恩科,这又是何意?
难道是想让那些寒门子弟也有机会踏入仕途,与我们世家子弟平起平坐?
想来陛下突然罢免那么多世家大儒,就是为恩科做准备吧!
陛下这样做,置我们世家于何地,非要与我们世家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