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平一早来到赵宪家里,便看见赵宪瘫倒在地,气息微弱,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赵大人!”
段长平快步上前。
赵宪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虚弱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别慌……我还没死。”
段长平急忙蹲下,问道:“那您为何躺在地上?”
赵宪缓缓叹息,眼中似乎还存有一丝笑意。
“我……没力气走到床上,爬也爬不上去,干脆就在这里歇息了,虽然没能安稳睡觉,但至少勉强能休息片刻。”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段长平手中的包袱上,似乎期待着什么。
“我已经吃过饭,也尽量恢复了些力气,守住了我对你的承诺,现在该轮到你履行你的诺言了吧?”
段长平点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只小巧的药瓶。
“我带来了您所需的迷魂药,不过,在服药之前,您得先吃点东西。”
话音刚落,他从旁边取出一碗热腾腾的浓粥,轻轻放到赵宪面前。
赵宪看着那碗粥,冷笑一声。
“是交易吗?”
“迷魂药的毒性极强,空腹服用只会加速毒发,您的身体状况如今如此虚弱,服下去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段长平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他勉强坐起身,接过粥碗,开始慢慢地喝了几口。
段长平扶着他,目光紧紧锁定着赵宪,似乎在琢磨着接下来的话语。
“赵大人,我并不建议您服用迷魂药,这不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连医家也是如此。”
赵宪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们是不是说,吃了我就会死?”
“没错,迷魂药伤心、损肝、蚀脑,轻则毒发而亡,重则神志不清,终生无法恢复。”
赵宪冷笑一声,眼神却依然坚毅。
“活着的人随时可能死,何况我这副破败之躯?这些风险于我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段长平看到他的倔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愈加沉稳。
“既然如此,我有个提议,在您决定服药之前,不妨再冷静思考一番,权衡清楚再做决定。”
赵宪低下头,似乎在思索。
片刻后,他抬起眼睛,目光犀利。
“你以为我这几天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吗?若不是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会等到今天,求你带药来吗?”
段长平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语气依旧平和。
“但我看到的,并非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人,而是一个因精力耗尽、心力交瘁,才变得如此迷茫的人。”
赵宪的目光微微闪烁,他似乎被点中了内心的痛处,却依然倔强地不肯承认。
段长平没有放弃,继续说道:“赵大人,我冒昧地问一句,难道与人交谈,难道不比冒险服用迷魂药更有意义吗?”
赵宪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仿佛被冒犯了。
他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不愿示弱的少年。
“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论作画吗?”
段长平微微一笑。
“世上恐怕没有人敢与您论画,但我认为,若您能将心中所想倾吐出来,也许能帮助您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真正的心意。”
赵宪沉默片刻,眼神无意识地扫向桌上的一幅山水画,那深远的目光仿佛在回忆某些过往。
“我若是不谈,你就不会得到这瓶药了吗?”
段长平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
“好,那我就和你聊聊。”
段长平心头一松,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赵大人,不知您为何如此执意寻求这迷魂药?”
赵宪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抹浓烈的渴望。
“为了画出我心中所无法呈现的东西。”
段长平的眉头一挑,问道:“难道您曾用过?”
赵宪轻轻摇头。
“酒是常饮,但药却从未碰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尝试这未曾了解的药物呢?”
赵宪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仿佛凝视着远方的某个虚无。
“因为,除了这一条路,其他的办法我都试过了。”
段长平心中一震,继续问道:“那么,赵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如此执着?”
赵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为了看清……我一直无法看清的东西。”
段长平闻言,凝视着赵宪,语气低沉而缓慢。
“您究竟看不到什么?”
赵宪抬头看他,眼中似有火焰燃烧。
“你不会懂的。”
“虽不敢称画家,但我也算见多识广,也许可以试着理解。”
赵宪摇头,声音中透着一抹冷漠。
“你不是画家,从未在画纸上描摹过人间至美,也未曾将山川之秀传递给无法亲临之人,更不曾为将士绘制地形图以助战事,最重要的是,你从未在画中寄托自己的灵魂与执念。”
段长平沉默了。
“你不懂画,不懂什么叫将生命倾注在笔墨之中,又凭什么与我谈画?”
赵宪声音颤抖,却充满热烈的情感,那是他这羸弱之躯难以承载的激情。
段长平眉头微皱,意识到继续这个话题恐怕只会将局势引向失控。
段长平换了个话题。
“您现在要画的画,与之前的画有所不同吗?”
“是的。”
“我听说您已经是宗师,为什么突然要画新的画?”
“……我不想说。”
“我会保密的。”
就在这时,赵宪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你不是东厂的人啊。”
那一刻,赵宪看着段长平。
“你练过武功,是武林中人?”
赵宪的眼中充满了坚定,不是在试探。
段长平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应东厂之邀前来的武林中人。”
“果然如此,所以你才会说保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东厂从不守诺言,他们也不愚蠢到对知情者许诺。”
“确实,您是我遇到过最难以对付的人之一。”
不再需要客套,段长平舒适地坐了下来。
“但我确实是来帮您的。”
“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落魄。”
赵宪看着段长平。
“你叫什么名字?”
“武林盟的段长平。”
“听说过你,武林中最狡猾,这天下最危险的人。”
“那是虚名。”
“无关紧要。”
赵宪毫无感情地看着段长平。
“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落魄的原因感兴趣?”
“东厂怀疑您可能是魔教中人,我是来确认的。”
“我对魔教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
“正如您不信任东厂的承诺,我也不会相信朝廷官员的话。”
赵宪冷笑。
“有办法确认我不知情吗?”
“大多是用刑或威胁,但您现在的状态,既无法用刑也无法威胁。”
段长平平静地说道。
“所以,我提议交易,您告诉我为何落魄,我会尽全力帮助您。”
“和刚才的话一样。”
“不一样,这次是在下的承诺。”
“确实不同,分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