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献岁山收小孩吗?”秦在锦笑着问江洵。
“不收,献岁山的乞丐一个就够了。”
他才不傻,平白无故的带个孩子回去岂不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得亏这孩子不会说话,又得亏江挽不在这,不然他在三阁的地位可就难保咯。
秦在锦不知道江洵的身世,自然也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献岁山上还有别的乞丐么。
“哎呀,你把他收拾一下就不是乞丐了,而且他就愿意跟你走。”
“他愿意跟我走那我也得愿意带他啊,可是我不愿意。”
江洵蹲下身与小乞丐保持同一高度后才开口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呢,就跟着这位姐姐走,好好的学本领,到时候别说是早上那硬邦邦的烧饼,就是刚出锅的鸡鸭鱼肉你也吃得,听懂了就乖乖地站到姐姐身后去。”
小孩在听完江洵的话以后低下了头,他左手扣着右手一副笨拙的样子,这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想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他被别人嘲笑的时候没有哭,被孩子扔石头的时候没有哭,被恶犬咬住腿的时候也没有哭,他知道哭没有用,他的眼泪换不来任何人的心疼。
可他还是觉得难过,他渐渐看不清手指的冻疮和鞋子的破洞。
江洵上前将他带入了怀里,这一刻他仿佛拥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自己,这个拥抱小心翼翼又温暖无比。
他轻声地对他说道:“好好长大,好好吃饭,我们会在以后的某一天里遇见,那天或许阳光灿烂,又或许阴雨绵绵,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天的你一定比今天的你更加勇敢。”
怀中人边抽泣边点头。
待他情绪逐渐稍作稳定后,江洵才放开他,擦掉了他脸颊的泪水,“到时候别忘了还我烧饼,还俩!!听到没!!!”
哭湿了脸的小孩笑嘻嘻地回了声:“嗯!”
“欸???不是哑巴么???”南宫娴道。
“我觉得他就是不想说话,大部分哑巴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可听刚刚那个孩子说他被狗咬了也不喊叫,那极有可能就是强忍着不吭声,但具体的还是要检查一下才能确定他是否能发声,可他不让我碰啊!!!”
秦在锦说到此处越发觉得委屈,怎么江洵碰得他碰不得?烧饼他也有啊!他还有包子呢!!!不过现在给还来得及吗?
“罢了罢了,不是傻的就行,我带回云莲城。”
“云莲?不安置在文元吗?”小黑问道。
“我瞧这孩子有点意思,是个能忍的,那就适合待在云莲。”
南宫娴此刻已经想好了这孩子以后的去路。
“行了,这边没你们什么事儿了,都歇着去吧,做了一天任务也够累的。”
到底还是心疼弟弟,南宫娴自己带着人去处理后事,给秦在锦他们先找个地儿睡下,毕竟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
“快别睡了,赶路了。”
江洵一脸没睡醒的看着秦在锦,又看了眼窗外,这天不是还没亮么!
江洵没理会他,用手背遮住眼睛继续睡。
“等天亮了再走就麻烦了,我最怕离别时的寒暄了,所以趁娴姐她们刚睡下的时候,咱们赶紧溜。”
“哎呀,你快别睡了!等下那小子要是反悔了还想赖着你,我看你也走不掉!”
……
江洵立马坐了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于是二人在夜色的掩盖下,“鬼鬼祟祟”的走到了村口。
“完美,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考虑一下行刺的任...”
“二位还真是打算不辞而别啊。”
秦在锦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陈文谦还是一身白衣,像是等了很久似的站在村口前的石碑处,身旁还蹲着那个小乞丐。
“嘿嘿,主要是不喜欢道别么。”
秦在锦摸摸头腼腆的笑了下。
“二位接下来打算去哪?”
“先去就近的中律司看一下新下发的任务吧,哪里有需要我们就去哪。”
“那我建议你们二位可以去隰城,昨日听师兄们说今朝榜的前几位能者也都在隰城,你们若在任务中遇到什么棘手的难事,也方便有人能快速的赶去支援。”
秦在锦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江洵,想问问他的意见。
他一个人的话还好说,去哪都行。但如今和江洵同行,自然要过问一下江洵的意见,而且他认为江洵并不是那种别人让去哪里他就乖乖去哪里的人,然而...
“那便去隰城。”江洵冷淡的回道。
哪里安全就去哪里呗,他如今的目的可是活下去,如果小命都没了那还谈什么以后。
况且有可能会在隰城碰到献岁阁的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朝榜上有三阁的人么?
应该有吧..他们三阁个个都那么厉害!!!
“据我所知,你们一阁的温如玉是在前五的。”秦在锦说道。
一阁的他才不关心。
不过傅霖那小子要高兴坏了吧,他师傅前五呢。
江洵光是想到傅霖那副得意的嘴脸都让人生气!
“据我所知,你姐姐也在隰城。”陈文谦笑道。
“啊?”
那这可真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这二人出了咸石村的地界没多远江洵就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真好啊,他们要是也有马车就好了。
等等...
他来文元城的时候也不是走着来的啊。
是了!
他的马和行李都还存放在客栈那呢!
秦在锦看他停下了,也跟着站那了。
“怎么了?东西落下了?”
“恩。”
“回吧。”
“嗯...你在这等我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别介儿,说实话,咱也不想那么快就到隰城。”
他怕踏进隰城的第一步就看到自己的姐姐。
那可真是要命,毕竟他当时是偷摸出门的。
长姐如母这四个字用在秦在锦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娘亲,秦方礼又是个天天不着家的大忙人,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就是秦念淑。
他是敬爱姐姐的,但同时也是惧怕姐姐的。
他认为自己羽翼已经丰满,可以翱翔于风。
但在秦念淑看来,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就算飞出了巢穴也很难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可他还是瞒着姐姐跑了出来,所以要是在隰城遇上秦念淑,那他指不定得挨上一顿揍。
既然左右都躲不过,那还是让暴风雨来的晚一些吧。
“话说今朝榜是以什么来评判的?”江洵问。
“这个啊,大致是以任务等级和任务数量来评判的,像暮商宗的少宗主萧旻,他只接丙级以上的任务且每月至少会出一次任务,那如此一来他的任务难度和数量都是较出类拔萃的,如今在今朝榜上排名第二。”
“不过今朝榜只是武力榜的一个分支,评的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新秀。”
“这样啊。”
“嗯嗯,你们一阁的温如玉在第三哦。”秦在锦用手比划了一下。
“第一呢?”
“那自然是我沈哥沈亦行啦!他和萧旻可不一样,他接任务不论等级不看奖励,只分轻重缓急,况且他还没有加入任何帮派,所以他的声望比那个天之骄子还要高些呢!”
江洵从他的话语里可以看出秦在锦不喜欢萧旻但很尊敬沈亦行。
“是么。”
“是啊!他来阳春门还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呢!”
原来你的评判标准是有没有给你带吃的是吧,江洵悟了。
“我们三阁的人有在榜上么?”
“有呀,你师傅。说来也怪哦,这个榜单每月都会更换一次,但你师傅在上升到第十位以后就没再动过了,无论前后的排名是上升还是下降,她都稳稳的定在第十位。”
“控位呢搁这?”
江洵觉得等回家了有必要问一下。
“我姐说这也是一种实力!哦,还有陈致知前辈,他在朱颜榜也榜上有名的,至于第几位么我记不太清了,之前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前辈们的名字。”
二人就这么你问我答的回到了客栈,江洵带上行李将马牵了出来,在他还没问秦在锦要不要跟掌柜的买匹马的时候,秦在锦率先自觉地上了他的马,这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哥儿们呢。
江洵这一刻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
秦在锦没觉得有啥不对,而且这匹马坐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江洵跑回来牵马的意思不就是二人骑马去隰城么。
“无事。”
生活不易,洵洵叹气。
就在走出这条街的时候,江洵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可他只是觉得这个身影熟悉,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没几个认识的人,那刚刚指定是看错了。
还真别说,这路不用自己一步步地走就是走的快啊,不过要是有马车就更好了,最好还是个大的,能躺着的。
江洵在赶往隰城的途中趁着休息给江挽寄了封信,这是他第一次写信,愣是想了很久才迟迟下笔。
——
当远在献岁山的瑶卿看到停在银杏树上木鸽时还疑惑了下是谁往三阁寄信,别是一二两阁哪个出门在外要寻求帮助的弟子寄错了吧???
可当她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时,便火速的将信拿给后院的江挽,而此时的江挽在后山看着慕语边抹眼泪边挖坑,因为就在一炷香之前他养的鹦鹉被二阁徐松昊的黑犬活活咬死了。
“你今天就是哭死在这,鹦鹉也活不过来了,不过你要是想下去陪他当我没说。”
“额...”
你是会安慰人的,陈叔想。
可不,蹲那的慕语哭的更伤心了。
这孩子本来就不爱说话,平日里被二阁的欺负了也不吭声儿,就自己忍下来不给大家添麻烦,他不想因为自己伤了两阁之间的和气。
虽然两阁之间压根就没这东西。
真是对不住他娘亲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那畜生呢?”江挽问道。
“竹林。”郜林回。
“要怎么办呢?”江挽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鹦鹉。
“让徐松昊跟你道歉么?不够。”
“让那只畜生跟着陪葬么?还不够。”
“要让徐松昊亲手杀了他的爱犬,然后把尸体扔锅里炖了让他一口一口吃下去,这才算够。”
她不急不缓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儿。
郜林疑惑的看了眼陈叔。
“谁惹她了?”
“我也不知啊!”
陈叔很无辜的耸了耸肩。
“所以,要怎么办呢?郜林?”
她摘下一片肥大的叶子,蹲下身盖住了那早已僵硬的尸体。
鹦鹉是他进山前娘亲卖了唯一簪子给他买的,她知道自己儿子不爱说话,但她不想逼着儿子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儿,可至少要有个活物陪在这孩子身边。
不然送去的时候叫慕语回来的时候就叫无语了,那可不行!以后还怎么找媳妇儿!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买只鹦鹉合适。
如今这鹦鹉也陪了慕语几年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只可以随意呼来唤去的玩物。
“阁主要如何,我便如何。”慕语说道。
江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慕语的脑袋,“等着。”
她在前面走着,郜林和陈叔在后面跟着,三人一前两后的往幽篁阁的竹林去了。
徐松昊此时还在得意洋洋的跟他的师兄弟们炫耀他的爱犬是如何的“英勇善战”,整个竹林一片欢声笑语。
“讲到哪了?让我也听听是何等的有趣儿。”
江挽到了亭子这便直接坐了下来,二阁其余的弟子瞬间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道了一声“三阁主安。”
“三阁主今天不安。”她抬眸看着徐松昊。
徐松昊自然是知道江挽为何不安,也知道她来这儿是所为何事,但他笃定了江挽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所以他向旁边的师弟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去请师傅云璟过来。
只是那位小师弟并没有理解到徐松昊的意思。
徐松昊简直要气死,这小师弟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就蠢了呢?
“我们阁主在藏书阁,三阁主若找他有事可以移步至那里,或者我派小师弟去告知阁主您来了的消息也一样的,只是还要您在这多等一下了。”徐松昊笑着向江挽说道。
“哦?你们阁主没跟你说他去云莲的事儿么?”江挽回的是徐松昊的话,眼睛却看的是那条黑犬。
黑犬自然是狗仗人势的,江挽没来之前他是如何的神采奕奕,围在主人旁边摇着尾巴,如今只是被江挽瞥了一眼,就立马夹着尾巴乖乖的坐在那了。
云璟确实是在藏书阁的,但那也是一炷香之前了,老阁主受邀去中律司议事,本想带着温如玉一同前去,可那厮不小心把脚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崴脚的时间就那么巧呢,所以就只能让云璟陪同了。
由于是临时通知的,云璟还没来得及告知二阁其他的人,只是吩咐大弟子照顾好阁里的师弟们便匆匆的走了。
好嘛!敢情这波真是冲我来的!
徐松昊这下也不敢再笃定江挽会不会拿他开刀了。
“这是什么风把三阁主吹来了?”乔决刚在山下送完云璟就听到弟子说江挽来幽篁阁了,又急忙的赶上山,路上算是大致听明白了江挽的来意,兴师问罪么这不是!
穿过竹林扫射进入凉亭的夕阳,伴着清风吹拂的竹叶沙沙作响,江挽背着光端坐在那里,一副温良。
随后用手擦了擦鼻子说道:“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