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秋莹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的两位委托人,如果真的承担刑事责任,去坐牢了,他们真的有很大的损失吗?”
“他们在公司里并非大股东,即使坐牢,对公司的日常决策也没有很大的影响。”
“而且天昼集团的客户都是生产企业,他们做的是零部件生意,并不直接面对消费者,你口中所谓网上的舆论,对天昼集团的实际伤害并不大。”
“并且,这件事并不属于经济犯罪,即使承担刑事责任,也不影响他们两继续担任公司高管。只要公司愿意,只要董事会愿意,刑满释放人员照样可以担任公司高管。”
“即使坐牢,也不会影响他们手中股份的价值,不会影响公司的正常经营。”
“至于公司是否愿意继续让他们担任高管,你看看他就知道了。”
她伸出手指,指着林书,说道:
“他作为一个底层员工,都已经被公司给开除了。可是我的两位委托人身为高管,甚至至今都还没有被停职,难道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天昼集团难道就不担心公司高管影响公司声誉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公司宁愿承担舆论压力,也没办法解雇他们俩。”
“你真觉得,你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给我的委托人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真的就能影响到他们的实际利益?”
“你真的觉得,你安上的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值得我的委托人花那么多钱来破财免灾?”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很担心刑事责任,难道我们就没把握在法院争取到不承担刑事责任?或者即使承担刑事责任,难道就没把握减免或者缓刑?”
“我再退一万步说,我的委托人担任这么久高管,什么事没见过?你真觉得他们害怕坐牢?”
“想想吧,你们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价值?”
秋莹一顿输出,吴良也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秋莹说完,比了一下右手,示意吴良好好考虑。
吴良确实有些犹豫,秋莹的职业素养不是盖的,她在谈判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女强人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书知道,明明前几天还在劝宋强夫妇让步,现在确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吴良感受到了压力。
吴良看向旁边的林书,他认为林书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应该比较容易看透,他试图在林书的表情中寻找突破口。
可是他又失望了,林书经过系统的强化,心理素质早已远超常人,他刻意作出一副扑克脸,吴良根本无法看透他。
观察了一阵,吴良也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于是,他换了一副面孔:
“秋律师,不要那么紧张嘛,来,先喝一杯,消消气。”
秋莹自然没有回应,吴良也不意外,继续说道:
“你们的苦衷我也知道,咱们这样针锋相对确实也不好,要和气生财嘛,对不对?”
“我也是个律师,我也不知道事实情况究竟如何,我们做律师的,只能去相信自己的委托人,对吧?”
“你相信你的委托人,我也相信我的委托人,这才是有职业道德。”
“不过,我也愿意相信你,我也愿意相信你的委托人是无辜的,这就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真实情况如何,我也不是神,我也没法判断。但是我也明白,针锋相对对大家都不好,到头来只会是个双输的结局。”
“这样吧,如果你们愿意拿出诚意,付出和解金,那我今天在这里自作主张一回,我可以回去劝说我的委托人,降低一点金额,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劝说他们,如果达成和解,就在媒体上为你们说说好话,消除舆论对你们的负面影响,你看如何?”
“这位……林书兄弟,现在日子不太好过吧?找工作应该很难了吧?不说他,就是你秋律师,现在委托也不好接了吧?委托人找你闹事的人也不少吧?”
“如果你们愿意好聚好散,出钱和解,我想办法说服委托人,帮你们消除负面影响,怎么样?”
林书眼皮一跳,这一招厉害。
如果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秋莹是个正常请来的普通律师,没有和宋强夫妇有多年的交情的话,自己和秋莹,会不会选择明哲保身呢?至少对自己稍微多点保护?让委托人出点钱?
反正那也不是自己的钱!
林书心中悚然,普通人遇到现在这种境地,恐怕确实无法独善其身,坚持内心的正义。
不过好在自己和秋莹都不是普通人。
林书一言不发,秋莹断然拒绝:
“吴律师,不要再用这种无谓的手段了,没有意义,我不可能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去劝说委托人牺牲他们的利益,我的职业和我的良心都不允许我这么做!”
吴良笑着说道:“秋律师此言差矣,怎么叫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委托人的利益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劝说委托人说好话,当然是连你的委托人的好话一起说了,为你们所有人消除负面影响。”
“这是维护了你们所有人的利益,你们都是一体的,不存在为了你牺牲他这样的说法,请不要误会了。”
秋莹说道:“结果上没有区别,我们不会为了这个放弃我们的正义。”
吴良哈哈大笑,鼓掌说道:“好好好,好个你们的正义,秋律师,你失言了,正义到底是谁的正义?正义不是你们自己说出来的,正义是看法院怎么判,是看大家怎么说,法院的判决是正义,大家的舆论是正义,正义可从来不是某个人说出来的。”
秋莹没有说话,冷冷地望着他。
吴良继续说道:“没几天就要开庭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商量和解的事了,这样吧,我还有一个方案,你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秋莹说道:“讲!”
吴良却指着秋莹面前倒满的酒杯说道:“你一来就一直对我咄咄逼人的,气氛也太紧张了吧,来吧,跟我喝一杯,喝了这杯,我就说说我的另一个方案。”
秋莹瞪着吴良,这次吴良却毫不让步,同样瞪着秋莹。
俩人僵持了半晌,秋莹似乎下定了决心,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吴良笑了,又给她倒了一杯,示意她喝。
秋莹十分生气,不过为了继续推进谈判,还是忍了,又喝了一杯。
就这样,连续喝了三杯,吴良终于开口说道:
“好好好,秋律师果然爽快,我说说我的方案吧。”
“我可以去劝说我的委托人,降低心理预期,降低和解金额,也可以劝说他们为你们说好话,为你们消除负面影响。我相信我还是能说服他们的。一万的和解金肯定是不行的,但是降低到他们预期的一半以下,我觉得还是可以试试的。”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吴良盯着秋莹,说道:
“陪我睡几晚!”
秋莹死死瞪着吴良!
“你说什么?”
吴良嬉皮笑脸,说道:
“陪我睡几晚,我就去劝说委托人,怎么样?很划算吧?”
“反正你也没结婚嘛,晚上多寂寞,你长这么漂亮,还天天这么寂寞,太浪费了!”
“不如来陪我几天,我们各取所需嘛!”
……
吴良一句接一句,说着不堪入耳的混账话。
只见秋莹突然“嚯”地站起,拿起面前的酒杯,把满满一杯酒直接泼在了吴良的脸上。
吴良正在兴奋地说些带颜色的话,被这一泼,一下子就住嘴了。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秋莹。
秋莹看见他的目光,稍微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半步,林书在一边早就看不下去了,一步跨出,站在了秋莹的前面,挡住了秋莹。
吴良看见林书挡在了前面,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地说道: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哼了一声,起身,直接走了。
秋莹跌坐在椅子上,眼眶微微泛红,身体微微颤抖。
她有些愤怒,有些不甘。
半晌,她转过脸,带着点哭腔,问林书:“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这样一时冲动,让委托人需要的谈判破裂,是不是很没有职业道德?”
林书有些意外,没想到无论何时都非常干练、非常高冷的秋莹,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他轻声说道:“不,你没有错,错的是吴良,双方谈判本来是一件公事,他却用这种恶心的条件来威胁你,这是他没有职业道德,并不是你的问题。”
秋莹眼泛泪光:“可是,委托人的委托我还是搞砸了……”
林书打断她,说道:“不,不是你搞砸了,而是吴良既然提出这种条件,说明他本来就没有想好好谈,他打一开始就憋着劲准备使坏。”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吴良整个就是一个无赖,他打从一开始就一直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根本没想着给委托人争取利益,委托人的利益随时可以拿来作为筹码交换。”
“这样的人,根本没法跟他好好谈的,就算你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也只会更加得寸进尺,根本不会好好履行约定的。”
“所以你不用自责,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把他逼得要提这种条件,本身就证明了你的能力。”
秋莹听着,对林书笑笑:“谢谢你安慰我,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归是我搞砸了,我们回去找宋哥柳姐他们吧,他们还在等消息。”
俩人于是开车回去,平时都是秋莹开车,现在的秋莹刚刚喝了酒,不能开车,就由林书负责开车,好在林书虽然多年没有开车,驾照还是有的,稍微熟悉了一下,开回去倒也不是很难。
俩人回到住处,宋强夫妇已经在等着了。
秋莹向他们汇报了谈判的情况,她又恢复了状态,又成为了那个冷静干练的律师。
只是说到最后对方律师提的条件,她哽住了,几次努力都没能说出口,只得看向林书,眼中略带求助。
于是林书替她说了。
听完,宋强愤恨地拍了桌子:“哼,他这也太下作了!”
柳淑娴却注意到了秋莹略有些红肿的眼眶,她心知肚明,自己这个秋莹妹妹,平时太过于要强,一直都争强好胜,什么事都要精益求精,而且眼里揉不得沙子,充满正义感。突然在工作场合遇到那样一个无赖,自然接受不了。
她把秋莹拉到一边,小声安慰着。
宋强愤愤地对林书说道:“对面这个律师,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我们知道他很下作,没想到这么下作,打官司用下三滥的手段也就算了,对秋莹妹妹也用这么下流的手段,真不知道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当律师!”
“算了,这个谈判我们不谈了,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直接开庭见真章吧,我就不信了,这世界上还没有个公理道义了!”
林书心里也很生气,只不过他心智坚韧,没有那么容易表现在脸上,他说:“对面这个律师根本就没有想要好好谈,我们对他们谈判的那些话,他肯定不会告诉他的委托人,跟他谈完全是浪费时间。”
宋强说道:“可是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我们试图直接联系对方一家人,对方完全不听我们说话,只说有事联系他们的律师,就挂了,根本不听我们说话。”
林书说:“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许诺一定能拿到多少好处,让他们不要听我们任何话以免影响决心之类的。”
俩人正在谴责吴良,忽然,林书看见手机上弹出一个消息。
他看了一眼,喊了起来:“哎呀,你们看这个!”
几人都围了上来。
只见一条帖子短短半个小时内就被顶上了热门,已经冲上了热门榜首。
标题是:“美女律师肉体收买证人,为洋人走狗脱罪作证。”
点进去一看,说的正是秋莹和林书,帖子里编造秋莹和林书有着不正当关系,秋莹为了给宋强夫妇脱罪,找上了当时路过附近的林书,用发生关系来收买林书作伪证。
帖子里有一张照片,正是刚才俩人从酒吧走出来时拍的。
照片拍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很像是秋莹半靠在林书身上,而且秋莹因为刚喝过几杯酒,脸上也红扑扑的,看起来确实很像那么回事。而且又是从酒吧刚走出来。
围观网友大部分本来就站在被撞的老太太那一边,再看到这样的照片,自然是马上就信了帖子里的话。
后面的评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很多评论都不堪入目。
大部分评论都认为宋强这边没一个好人,两个当事人撞人不承认,现在律师和证人又被爆出有一腿,这下支持老太太一家的人更多了。
林书一拍大腿:“难怪他要约在酒吧见面,他是早就想好了的!就是处心积虑要算计我们!”
宋强也气道:“他就是个下三滥,无赖!”
秋莹看着帖子内容,脸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看到下面回复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帖子,那些侮辱性极强的字眼,她终于坚持不住,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滑落。
但她仍然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柳淑娴看着一阵心疼,连忙又把秋莹拉到边上去安慰了。
……
这件事因为牵涉到案件,又是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美女律师的“风流韵事”,因此舆论影响格外大。天昼集团和宋强夫妇不得不再次发公告回应舆论质疑。明确说明律师和证人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易,证人完全是出于正义感自愿站出来作证。
可是,即使是天昼集团这样的大公司,面对这样汹涌的舆论,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很多人以为大公司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大公司一样有很多的无奈,一样有很多事并不是花钱就能解决问题的。
尤其是舆论这种事,舆论对你不利的时候,花钱越多可能结果越适得其反。
出了这种事,谈判寻求和解这条路也被彻底堵死了。
几人也不再胡思乱想,专心为开庭做起了准备,一切就只能等到开庭一决胜负了!
转眼间,开庭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