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的眼珠子顿时瞪得滚圆，就这么看着病人，他又怎么可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嗯，病人面色安详，呼吸均匀，脉搏......”理查伸出手去探查病人的脉搏，然而因为过于紧张，好一会儿都没能探出个所以然来，“脉搏平稳，应当没什么问题。”
    波恩先生凝视着理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你未曾接受过我国正规的医学训练，但你已经在我们济合卫生所待了半年了，如今你学到的东西，我看就连在校大学生都不如。”
    “叶娃子，你来看看。”波恩先生转向叶一柏。
    理查的脸庞涨得通红，他深知自己的表现确乎不尽如人意。他是meiguo圣约翰医学院的毕业生，但却未在美国医院进行住院医师和专科医师的规范化培训，取得学位之后便直接来到了华国。
    在这个时代的华国，医生培训体系尚未健全，理查这半年来手术技艺的确有所提升，但在病患的健康评估方面，这不正是可以通过查阅护士记录的数据一眼就能得出结论的事情么？为何非要让他临场判断呢？
    尽管心中羞愧，理查却不认为一个基础知识薄弱的大学生能够看出什么名堂来。
    叶一柏走上前来，掏出一只怀表，开始检查病人的呼吸和脉搏。看到这一幕，理查脸上的嘲讽之意愈发浓重，等着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叶一柏站在病床前，静静地观察了将近六分钟。
    “不懂就直说好了，别耽误大家的时间。”理查低声抱怨道。
    “你给我闭嘴！”两位一老一少几乎是同时开口。
    理查的眼睛蓦地瞪圆，他望着波恩先生，一脸委屈；再看叶一柏，心头涌起愤怒，脸上则是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愤怒，表情变化频繁，仿佛面部神经出了问题。
    “这位病人表现出潮式呼吸，结合其年龄因素，应考虑到存在脑动脉硬化和中枢神经系统供血不足的情况；另外，病人脉搏呈现出交替脉现象，结合其病史资料，应考虑患有高血压性心脏病。鉴于病人年纪偏大，身体多病，而且刚刚做完上腹部手术，我们必须密切关注可能出现的术后肺部并发症。”
    “目前就这些情况。”叶一柏说着，拧起了眉头，“明明症状如此明显，为何未曾查看病人的供氧情况？”
    波恩先生闻听此言，眉头紧锁，“病历在哪？”
    当叶一柏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医生迅速翻开护士的护理记录，一边看着记录，一边瞥向叶一柏，再看回记录，又望向叶一柏。若不是确认病历一直在这位医生手中无人动过，他还真以为叶一柏私下偷看过。
    波恩先生话音刚落，那位捧着病历的医生立即作出回应，双手递过病历，并贴心地将护理记录翻至昨日和今日的记录页面。
    波恩先生快速浏览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居然安排定时吸氧？不行！病人在睡眠状态下一旦发生呼吸困难，根本来不及抢救。设备室里不是刚进了几台铁肺吗？马上给病人用上。”
    波恩口中的“铁肺”，指的是1928年由两名meiguo人发明的负压呼吸机，因其外形庞大，需将病人安置在一个铁质容器内进行吸氧治疗，故被称为铁肺。
    在那偏僻的山村，一台庞大的氧气供应机几乎与村里的人家后院猪圈一般大小，挪动不便，维护起来更是头疼，这时医生们在它和简易的手动定时供氧方法之间抉择，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后者。
    “大夫，您说得对。”年轻的村医接过了病人的医疗档案，瞬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定时吸氧的医嘱正是出自他手，他连忙擦了擦汗，快步走出病房朝医务室赶去，联络调配设备去了。
    一屋子的乡间医生看向叶一柏的目光顿时变了味儿，这小子深藏不露呐。这基础体征诊断虽说并非高深技艺，任何一个医生根据护士的日常护理记录就能分析出来，但他们确信叶一柏自始至终未曾翻阅过那些护理记录，也就是说，所有的诊断结论都是他在短短六分钟内自行判断出来的。
    这就是波恩老先生口中的那位基础知识薄弱的大三学生么？医生们纷纷望向波恩老先生，眼中满是敬畏之情，庆幸自己当年读书时不是波恩老先生的学生。
    至于身为波恩弟子的理查此刻却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理查暗自叹了口气。
    波恩老先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身旁满脸愕然的理查，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愣什么呢！没听见叶说的话吗？赶紧记下来！”
    理查应声道：“好的，老师。”
    查房结束后，波恩老先生对叶一柏的看法有了显着的转变，他已经将叶一柏想象成一个热爱医学的年轻人，在外语学院自学医学知识，勤奋努力且颇有成就。
    “我下午要返回学校，理查，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带着叶参与一些手术实践，他的理论功底很扎实，但在动手操作上还需要加强，你要多指导他一下。”波恩老先生如是说。
    理查听闻此言，萎靡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好老师，保证完成任务！”他望着叶一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叶，我明天就带你上手术台，你想尝试什么手术？切个阑尾怎么样？你会缝合吧，明天让我教你缝合。”
    叶一柏答道：“那就太感谢你了，理查。”
    理查笑着回应：“别客气！”
    查房过后，医生们各自散去，有的前往门诊接待病人，有的回到办公室处理事务，走廊里只剩下几位护士边干活边闲聊，一派悠闲的画面。
    叶一柏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大外科呀，大外科科室不该是护士们忙碌得脚不沾地，家属们守在医生办公室门外排队等候，只要是身穿白大褂走出来，就会被一堆人围住询问病情的地方吗？
    即便是在梅奥诊所的时候，由于科研工作的调整挤占了他的临床手术时间，他也没有过这般无事可做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