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沈副村长便拉起叶恒宁朝济河乡卫生院的大楼走去，“您们科主任的办公室是不是在二楼？我记得以前来过。”
    “而且择日不如撞日，您看明天如何？明天是周四，周四、周五加上周末，时间充裕得很。”沈副村长扳着手指盘算着，对自己的安排甚是满意。
    叶恒宁默不作声……
    在济河乡卫生院的大外科，科主任本应是波恩教授，但由于他同时还要兼顾约大的医学院事务，日常工作的主持者其实是副主任罗伯特医生。
    “恐怕有些棘手。”罗伯特医生看着叶恒宁，脸色颇为复杂。
    “叶医生明天上午有两台手术，所以他无法离开医院。”罗伯特医生对沈副村长如实相告。
    上海的医疗圈子虽小，但医生们大多彼此相识。沈副村长和罗伯特虽然谈不上亲密关系，但也算是老熟人。
    沈副村长感觉自己受到了刁难！一个实习医生上午竟然有两场手术，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
    “罗伯特，就算咱们不算朋友，也不至于相互为难至此吧。”沈副村长显得相当气愤，大上海的医界同仁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做有什么意思！
    罗伯特摊开双手，满脸无奈地回答：“当我看到手术排班表时也很惊讶。我询问了排班的医生和护士，说是病人本人的要求。”
    沈副村长疑惑地凑过去查看罗伯特手中的排班表——周四上午，叶恒宁，两台产科手术。
    产科？！
    “你哪怕编个别的科室也行啊！”沈副村长一时激动，脱口而出一口方言。
    罗伯特自然是听不懂沈副村长的方言，但他能看出沈副村长得有多么生气。
    “好罢，我让人去问问具体情况。”罗伯特拿起内线电话拨打护士站，“叫乔娜马上过来一趟。”
    当乔娜敲门走入罗伯特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沈副村长已经开始就“为何外科实习医生会参与产科手术”的问题，与罗伯特主任展开了“友好”的交谈……
    在乡间小医院里，罗二狗憨厚地说：“我说了，我手头的值班表就这样，我可没撒谎啊。许是妇产科有特殊要求不成？”
    “罗二狗，我和你师父哈森老中医当年一同进修，按辈分来说，我该算是你师叔。”
    沈大夫沉稳点头，“小罗，你说的是没错，我是你的长辈，但我相信你绝不会撒谎。”
    罗二狗不由得望向一直默默无闻的当事者——叶大夫，“叶大夫，您不妨向沈大夫解释一下这事儿？”
    叶大夫默然无言，心下暗自叫苦，自己上辈子辗转于外科各科室实习，却唯独没涉足过产科的大门啊。
    “抱歉，罗二狗兄弟，这排班表我也是头一遭看见，恐怕是哪里出了岔子。”叶恒宁诚恳地说道。
    听到叶恒宁此言，沈大夫看向罗二狗的目光愈发严厉起来。
    此刻，乔花儿踩着碎步匆匆走进屋来。
    “罗大夫，您唤我？”
    “哎呀，乔花儿，你总算来了。” 罗二狗见到乔花儿的身影，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沈大夫虽然行事不拘小节，但在医术资历上却是深得人心。想当年，沈副院长同罗二狗师傅哈森教授还是同窗好友，那时候华夏还未建立起正规的医学院，故而西医大夫大多为海外归来的留学生，这也使得罗二狗在沈副院长面前略显底气不足。
    “乔花儿，能否请你向沈大夫和叶大夫解释一下这份手术排班表的情况？叶大夫说他并未接到参与明日手术的通知。”
    罗二狗说着站起身，乔花儿被他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这般安排乃是上午才定下的，叶大夫今日外出义诊，来不及告知。这俩个产妇指明要叶大夫来缝合伤口。”
    “叶大夫，我记得昨日您问我闲暇时是否愿上手术台，您当时说随时都行，所以我便将您的名字填上了名单，不知有何不妥？”乔花儿疑惑地问道。
    叶恒宁嘴角的笑容险些绷不住，回忆起昨天他与乔花儿的对话：
    “在咱乡卫生院，实习生能干些什么活计？我感觉无事可做。”
    “咱们这里从前不接收实习生，自然也就没有明确规定实习生该干啥，你就跟着理查医生多学习，往后若是碰上有合适的手术，我帮你盯着点，不论何种手术都可以吗？”
    “那是自然，我一小实习生还能挑三拣四么，能跟台学习已是很幸运了。”
    于是，在产科病患指定叶恒宁缝合的要求下，乔花儿果断将叶恒宁的名字添入了手术名单之中。
    “没……没问题，只是乔花儿，你能告诉我那两位病人，为何非要指定我来做缝合手术吗？” 叶恒宁心里明白，他可从未给孕妇缝过肚皮！
    “这个嘛，你应该去问理查。他那个女性朋友珍妮，脸上的伤还没痊愈呢，就在村里四处宣扬你缝合技术有多高超。结果这两位原本在圣玛丽医院待产的孕妇，硬是要转到咱们这儿来，连租界的工部局领导都打了好几次电话协调床位，这才挤出了两个位置来。叶大夫，你现在要是撂挑子，明天她们俩还不闹翻天啊！” 乔花儿言语间对珍妮的行为颇感不屑，同时也对那两位临近生产的孕妇选择转院的做法颇为不满。
    罗二狗听完乔花儿的一番讲述，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叶恒宁几眼，心中暗自思忖：这能让孕妇挺着临盆的大肚子也要转院的实习生，听起来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
    “沈大夫，您看，我真的没撒谎，叶大夫明天确实有手术。” 罗二狗无奈地看着沈大夫，脸上尽显尴尬。
    沈大夫自然是听到了乔花儿的话，他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对叶恒宁提出的旁路移植手术方案的信心更足了几分。看来这位年轻的叶大夫不仅理论知识扎实，实际操作上也颇有两把刷子。
    如此一想，沈大夫的笑容越发灿烂，“抱歉啊，罗二狗，理解一位老人焦急的心情，那就这么定了，星期四下午以及星期五全天，我替叶大夫请假一天半，这个面子总得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