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夫妇在小镇上颇有名气,尤其是梁夫人,作为金陵某大官员的小姨子,在此地更是威风八面。
听见这位贵妇人发问,小村警不禁心头一紧,随后回答:“有的大夫出来了,和那位因腿伤而来的上海同志一道,去了17号病房。”
苏秀芬眼神一亮,连连致谢后,忍着脚踝传来的阵阵刺痛,毅然决然迈向17号病房。然而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步履并未减缓半分。
17号病房内
周大头撩起同伴盖在腿上的旧棉被瞧了瞧,焦急地问:“大夫,他得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走路呀?”
“还好手榴弹爆炸的位置偏了,没伤及要害部位,估计得歇上一个星期,之后可以借助拐杖试着活动一下。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想彻底康复恐怕得到两三个月呐。”
说话的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医生,如若叶一柏在此便会认出此人正是昨日给张老爷子做手术时默默协助的那个无名医生,同时也是杨素新的好友张慧琴的夫君。
“两三个月哪!”周大头惊叹一声,紧接着他投给同伴一个充满同情的目光,“老余啊,这么说你得在这儿待上俩仨月不成?”
老余一听这话,整张脸顿时愁云密布,“不成啊,周哥,我家离不开人,你就算是抬也要把我抬回上海去,行不?”
此刻
“老方。”
“请问……”
两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屋内的人纷纷朝门口望去。
只见两位女子一左一右出现在门口,她们互相对视一眼。
其中一位微胖、卷发的女子脸上显现出意外之色,“梁夫人?”
苏秀芬微笑着回应,“你好。”
苏秀芬的和颜悦色让张慧琴受宠若惊。
“您好您好,我是张慧琴,这里是华宁卫生院的会计。”
经历了这一天的惊魂未定,苏秀芬对于医院里的每一个人充满了说不出的敬畏感。“你好,我在找许主任,刚才外面有人告诉我有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我有点事情想请教。”
“许主任?”张慧琴环顾了一下病房,“许主任这会儿不在,可能还在手术室吧。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丈夫,他叫方增,也是外科医生。”
正在记录的方医生抬起头,顺着妻子的话朝苏秀芬微笑致意。
听到这,苏秀芬已顾不得那么多,赶忙说道:“方医生您好,事情是这样的,我儿子的手指被铡刀切断了,现在正在做再植手术,可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消息,我就想问问这个手术大概要做多久呢?”
方增听了,满脸震惊,“手指被切断了?还能再植回去?这……不大可能吧。”
“不可能?!”苏秀芬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梁夫人,手指虽短,却有着复杂的血管和神经,细微到许多肉眼都无法看清。要把断指再植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太可能”这个词像锤子一样砸在苏秀芬的心上。
她听不懂什么血管和神经,但她相信那个医生说过可以缝回去!一定能缝回去!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苏秀芬反复念叨着,思绪飘忽地离开了病房。
张慧琴走到丈夫身边,带着同情的眼神目送苏秀芬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位梁家小公子的手真的断了吗?”
方增核对完最后一瓶注射液,无可奈何地说道:“人家的事,你何必那么关心呢?梁家小公子送来的时候我还在手术室里,不清楚具体情况,应该确实是断了,否则亲娘怎么能说出那样诅咒自己儿子的话呢?”
“那真的接不上吗?”
“你听说过谁的手指整个断掉还能接回去的例子吗?不仅咱们华国,就算放眼全世界,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张慧琴听了,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我还以为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呢。断手断脚的,将来一看到就难受,这笔仇恨算是结下了。”
“恨什么?”方增不解地问,“你说的不会是那些人贩子吧?他们招惹的仇恨还少吗?不差他们这一桩。”
张慧琴摆摆手,“我说的不是人贩子,而是杨素新的丈夫。人都会有迁怒的时候,如果不是去听叶广言讲话,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自从那个孩童失踪案件发生以来,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好在他们背后还有杨素新的哥哥撑腰。”
“别人家的事,你少管。”方医生告诫妻子。
苏秀芬离开17号病房后,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身处绝望之中。没有什么比给人希望却又残忍地将其摧毁更令人痛苦的事情了。
脚踝处的剧痛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名媛应有的仪态,一下子瘫坐在石阶上失声痛哭。
此时,一只洁白的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阿姨,您是梁聪的妈妈吗?”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围到了苏秀芬面前,为首的正是妞妞。
苏秀芬疑惑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看着这几个小姑娘,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们是谁?是和梁聪一起被抓的孩子吗?”
此刻医院里能遇到她们,而且一口叫出梁聪的名字,除了她们别无他人。
以妞妞为首的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去看他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看着那个年龄跟自家栓柱差不多大的孩子,梁大娘破天荒地并未挑剔他的出身,而是流露出一股慈祥之意:“栓柱他……栓柱正在动大手术呢,还没脱离危险呐。”
“救咱们乡亲的那个派出所小同志也在手术室,婶子,我们能陪您一起等着吗?当时那些恶霸抓住我们的时候,栓柱拼了命地护着咱呢。”小花怯生生地道。
尽管她口中栓柱的庇护之举……
“别碰我们,我爸可是梁明康!我妈是苏秀芬,我舅舅是……”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我爸绝饶不了你们!”
此刻的苏秀芬心头五味杂陈,原本总觉着儿子不成材、不懂事,可真正遇到大事,那些所谓的成材、懂事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人安危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