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师傅的脏器止血工作即将完成之际，两位大夫凑上前查看郭文康那破碎的胸壁。
    “就因为那个吊灯砸下来的碎片，把他弄成了这样？这缺口，胸腔肯定是畸变了。”
    萧老中医看着昏迷不醒的郭文康，叹了一口气：“他还没到三十岁吧？结婚了吗？”
    “好像没结吧。听说是在西华饭店的歌舞厅受的伤，若是个已婚男子还去那种地方，未免也太不顾家了吧。”
    萧老中医听了，惊讶地看着叶大夫：“叶大夫，您真是个讲究的人。”
    叶大夫笑了笑，回应道：“应当如此。”
    “只是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女儿啊。”萧老中医感慨地说罢，话题又回到了郭文康那破损不堪的胸壁上。
    “光是缝合的话，这胸腔畸形肯定会很明显，将来他媳妇会不会因此嫌弃他呢？”
    “郭家的实力应该不至于找不到不嫌弃他这样的儿媳吧。”
    “话虽这么说，有些事情即使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会有所顾忌。”
    在一个偏远的乡村卫生院里，郭大夫刚止住病人的流血，顺手把手中的缝合针具放回到治疗托盘上，他的耳边传来两位资深大夫正探讨“在农村生活里，家庭经济基础与相貌对于婚姻的重要性”这一深刻议题，不由得轻轻一声叹息。
    长久以来，郭大夫只能负责切除痔疮这样的小手术，反观年轻的叶大夫就已经能够独自主刀那些高难度的大手术了，这中间的心脏承压能力和思维境界之差异，可真是天壤之别！
    “再来一次清洗。”
    三个脑袋挤在一处评头论足，确切地说，是两位大夫正在出谋划策，另一位则左顾右盼，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似乎觉得都有其道理。
    “从这儿到那儿缝合，对胸部肌肉的影响会稍小一些，不过可能会影响肩膀的平衡。”
    “不如取一段骶棘肌过来填补此处，此处问题不大，主要是肋骨部分，已经切掉一小段了。不过，萧大夫你看，上面那根肋骨也有裂缝，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取下来更为妥当。”
    萧大夫单脚撑地，从轮椅上挣扎起身，如同雄鸡独立般靠近查看。
    “这可就难办了，若取下两根肋骨，这块胸壁就会变得松弛且易移位，自然会影响到呼吸啊。”
    乡亲们的肺部就像座小木屋，肋骨就像是那支撑屋顶的梁柱，要是房顶破了个大洞，还不停摇晃，叫你在里面如何安心劳作？
    叶大夫拧着眉头细细打量那两截肋骨好一会儿，随后撇嘴轻声道：“罢了，断了便断了吧，至少骨头还算完整，尽量修整平整些，否则日后免不了遭罪。”
    “肋骨得固定好，再辅以骶棘肌填充，看来这位年轻人真有福气，郭大夫，你记好了，正如你叶师父所言，对待病人的人文关怀同样重要。”
    郭大夫望着那位费力站立的叶师父，不禁苦笑了一下：“师父，等我一会儿记下这些，现在我还在做手术呢。”
    萧大夫一听，顿时愣住了，接着尴尬地笑了笑：“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好吧，你继续。”说着，他又缓缓坐回到了轮椅上。
    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讨论完毕，自认为制定出了一个完美的手术方案——肋骨固定、骶棘肌填充，在确保患者胸壁功能尽可能保存的同时又能兼顾美观。他们满意地点点头，同时目光齐聚到郭大夫身上。
    郭大夫脑门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诚然，你们的手术方案堪称完美，肋骨固定、骶棘肌填补，只要术后恢复得好，患者的胸壁功能和外观都得以保留。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作为主刀医生的心情？
    的确，他渴望成长，不愿意终生只是切除痔疮的小大夫，但话说回来，成长和拔苗助长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唉——曹文的手一动未动，掌中的挂钩仍旧稳稳挂着，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他对拉挂钩和冲洗的工作深感厌倦，日复一日，他期盼着有一天能登上手术台成为主刀医生，也曾无数次埋怨导师和师哥不肯给他机会。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与其眼高手低去做超乎自身能力范围的事，倒不如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稳健成长。
    拉挂钩、冲洗伤口，原来都是如此幸福的事情……思绪至此，曹文的手愈发稳重起来。
    郭大夫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内部器官没问题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向叶大夫，恳切地说：“叶大夫，我需要您的协助。”
    懂得适时服软，是每个医者的优良品质。毕竟医生从事的是关乎生死的职业，他们的每一次抉择，都可能改变患者的一生。
    “嗯，明白了。”叶大夫脸上浮现出了会心的笑容，他脱下手上的无菌手套，解开受伤部位的绷带，仅留下刚好遮盖伤口的一块油纱布，又重新戴上一副新的无菌手套，并用胶布将手套边缘扎紧。
    “换个位置吧。”
    听到此话，郭大夫长舒一口气，内心满溢出轻松与满足，对自己今日的表现甚为满意：开胸、清创、切割肋骨、触摸血管、纵隔以及胃部，即便隔着无菌手套，仍能感受到那份美妙的触感，那感觉与单纯的切除痔疮迥然不同。
    叶大夫活动了下手腕，虽然手背上还有些许疼痛感，但这对于眼前的手术来说并无大碍。
    “病人两根肋骨受损需进行固定，这两根肋骨损伤程度不同，所以要用不同的固定方法。”
    “拿钻孔器来。”叶大夫指着郭文康胸腔内的两根肋骨向郭颉讲解。
    叶大夫说话间，萧大夫悄无声息地推动轮椅上前几步，而拉挂钩的曹文耳朵一动，也立刻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
    “上面这根肋骨有断裂，但断裂范围较小，清除碎骨并妥善处理断口后，可以用钢丝进行断端固定。”
    叶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将钻孔器的钻针伸进了郭文康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