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快拿痰盂过来!”
小许护士圆滚滚的脸上现出严肃的表情,连忙端起痰盂走到姜清华身旁。
“噗,呸——”
一口黏稠泛黄的痰吐进了痰盂里。
叶一柏迅速扫视了一下痰的颜色,“去拿些化痰药,另外问问家属在哪儿,等他们来了让他们把痰盂清理一下。”
在一旁帮忙挪动巨大氧气筒的理查和艾伦,一边忙活着一边望着那只极具乡土特色的痰盂感慨万分:“中国人真是会享受生活,这么漂亮的玩意儿竟然用来盛痰。”
“他们甚至还用这东西接尿。”
“这么矮小的东西,怎么尿得进去啊?是不是要捧起来?”
两位外国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困惑和不解。
当两个外国人在琢磨痰盂用途之际,第三个外来者也出现了。
马尾记者吃完饭从伙房走出来,看着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忙里忙外,床上那位病人呼吸急促,似乎随时都有窒息的危险,他顿时觉得脚下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犹豫着不敢靠近。
“喂,洋兄弟,你去把那边窗户推开,好让空气流通。”
马尾记者,即伊莱恩,狠狠瞪了理查一眼,但他还是快步走向窗户,打开它——当然,他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救人之心。
窗户开启后,伊莱恩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不远的走廊上那并不舒适的临时座位,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迈开步子,好吧,不就是等一会儿吗?等就等呗。
在村卫生室里,周护工一边麻利地擦拭着村民张大娘嘴角的涎水,一边轻轻地扶着她,让其舒适地斜倚在破旧的竹床上,随后放下床边的栅栏。她站定在床头,握住张大娘的下巴。
“小于,过来。”
年轻的许护工应声,迅速地将简易防尘口罩扣在患有哮喘的姜二叔头上。“来,大口吸气!”那只粗大的橡胶呼吸囊连接着老旧的氧气筒,一分钟内能够供应3至5升的氧气。
与此同时,其他几位小护士捧着装满草药的篮子返回,纷纷加入救治行动。随着沙棘叶、山楂皮、柳叶碱等土法药材的相继作用,姜二叔的症状渐渐缓和下来。
半个时辰过后。
“呼吸平稳了,心跳回落到每分钟一百次以下。”
在场的几位穿着灰布工作服的大夫们一同松了一口气。
“急性哮喘多半是由过敏引发的,周护工,一会儿你帮忙查查看引起发作的原因,还要告知家属注意防范。”
“明白,叶大夫。”周护工点头答应。
叶大夫边褪下手上的橡胶手套走向水盆,途经那条狭窄的过道时,瞥见角落里独自坐着的伊莱恩,罕见地涌起一丝怜悯之情。
“伊莱恩,你可以去我办公室歇息一会儿,或者出去转转。放心,我不走远。”
伊莱恩抬起疑惑的目光看向这位面戴口罩的中医青年,不禁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了动摇,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弄虚作假的人哪。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就好!”他绝不会被人家的好意迷惑,他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叶大夫听罢笑了笑,点头应道:“那成,你要是坐久不舒服,记得起来走动走动。”
洗净双手回到办公室,此刻马大夫和一位陌生的中年大夫已经在等候,这位姓郑的大夫正是叶大夫即将交接班的对象。
“抱歉,叶大夫,交接清单我已经签名确认过了。”郑大夫笑着说,递上了已签好名的交接单。
叶大夫接过来爽快地签了字,并从抽屉取出一份厚厚的病案。“这是冯老伯的,他的病情复杂,既要开颅又要开腹,若能醒过来可能还需做一次膀胱修补术,其他的都已经准备齐全,手术记录我写了一半,大约还需要半小时。”
郑大夫赶紧接过病案,一边翻阅一边说道:“说实话,我是特意为了这份手术记录来找您的,连续做开颅开腹手术,愣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真厉害。”
“时间方面请您放心,我们先交接好,您慢慢写便是。”
“那就多谢了,我写完立即给您送去。”
“不必客气,您写完放在桌上就行了,今晚我在这个办公室值夜班。”郑大夫回答道。
话音刚落,沈大夫风风火火地闯进屋,“各位都在啊,叶大夫,那苏家俩姐妹呢?不在这里吗?”
叶大夫停下手中的笔,抬眼望向沈大夫,“上午我安排她们去做x光检查了,片子一时半刻还出不来,估计她们可能去吃饭了吧。”
沈大夫无奈一笑,快步上前,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叶大夫,您跟裴主任关系如何?能不能说得上话?”
叶大夫手中握着的钢笔险些在手术记录单上画出一道深痕,“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你们俩关系似乎不错,裴泽弼对你挺照顾的,想必问题不大。”沈大夫轻声嘀咕,听见叶大夫的问题,他苦笑一声。
“其实是因为杭城那次断指再植的事,如今战乱不断,断肢的人可不少,很多都是有权有势之人,听说这次是那位王夫人,苏秀晴想给她丈夫找个台阶下,说是云和的老校长,邹晟铭来上海了。”
“云和?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不太清楚,三十年前的北津武、南云和,那时的老一辈军事人才大多出自这两所学校,云和毕业生可是尊崇‘天地君亲师’的,见到邹老校长这样的前辈,都要行弟子之礼。”
“虽然云和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它留下的威望仍在啊。”沈大夫说到这儿便停下来,有些话题不宜多言。
叶大夫拧紧眉头,反复思考着沈大夫刚才说的话,迟疑地开口问道:“这么说,邹老校长是伤了手脚?”
沈大夫刚要回应,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谁说我伤了手脚?老夫四肢健全得很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正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瞪着叶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