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扶起的人生阶梯(上)
作者:康晖   女人啊,女人最新章节     
    这是个在特殊年代中平凡人的故事。
    “回顾一段历史,回顾一个曾被隆重命名、又被转眼间忽略了的人群,高调的宣扬当中可能暴露出尴尬和无奈,煽情的诅咒当中,也可能挫折了探求与改善的苦心,还有年轻人的奋斗与热情。其实,多是普通的人,又是各式各样的人,被历史涌动,也被历史冲刷,偏偏历史也有曲折与妄动,历史也有粗枝大叶,造就了酸甜苦辣。”一一王蒙
    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特殊的年代,虽然在某些方面受到些损失,但也孕育出了一些独特的现象。在文革后期,毛主席提出了一项重要指示:“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这一指示改变了当时的招生政策,将招生对象锁定在了那些拥有两至三年实践经验的工农兵、革命干部以及下乡、回乡知识青年的身上。
    这种招生制度采用了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方法,旨在挑选出那些在实际工作中有出色表现的人才,进入到大学中深造。这样的举措不仅让更多的工农兵子弟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也为社会培养了一批具有实践经验和社会责任感的人才。
    有人认为,工农兵学员代表了一个时代,承载着那个时代的记忆和希望。他们来自各个领域,经历过艰苦的劳动和社会实践,对于社会问题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识。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方法克服了重重困难,展现出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智慧。
    这些工农兵学员们通过努力学习,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和素质,成为了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他们用自己的奋斗精神和创新思维,为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他们所创造的业绩和成就,构成了那个时代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工农兵学生的出现,既是对传统教育模式的一种突破,也是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一次尝试。尽管这个时期存在着一些问题和局限性,但我们不能忽视工农兵学员们所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果。他们的故事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何种环境,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都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时代。
    “当……当……当……”悠悠的钟声,在夕阳的余晖里,伴随着缕缕炊烟在港湾村的四处飘荡着。
    这悠悠的钟声就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回荡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里。而那缕缕炊烟,则像是村民们生活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
    一棵老槐树下,老老小小十多人,蹲着的,站着的围挤在一堆儿,各自端着自家做的饭菜,边吃边聊着。他们有的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饭,上面盖着一些自家腌制的咸菜等简单的菜肴;有的则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手擀的面条;有的是喝着玉米面糊糊,就着饼子....不论什么样的饭菜,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谈论着村里的大小事情。孩子们在一旁嬉戏玩耍,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大人们则交流着庄稼的收成、家庭琐事和村里的新鲜事。
    在这个温馨的场景中,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邻里之间的和谐氛围。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这里却充满了浓浓的亲情和友情。
    “听说今天晚上开会要推荐上大学的人选。这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次。”
    脸上长着花白胡子,爱给人们讲故事的张大爷话音未落,身边的一个小青年接着说到:“文化革命了七八年,大中专院校一直停课闹革命,现在开始用推荐的方式招收工农兵学员了……”
    “我看,咱村应该推荐杏儿。人家从小就学习第一,要不是赶上文革,早就应该是大学生了。”有一个中年人不紧不慢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去年恢复高考,她成绩优秀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受了‘白卷’先生张铁生的害,名落孙山了。”那个小青年似乎有些不平的说道。
    “从古至今都是贵人多磨难么!”张大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接着说,“就怕贫三句哪关难过呀,他家儿子走不了,别人甭想!咱们瞧着吧,这次他又要胡搅蛮缠了。“
    人们时断时续,七嘴八舌议论着......
    何家杏独自坐在自家大门外的一块石头凳上,端着碗发呆,眼神空洞而无神。她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偶尔用筷子胡乱地拨拉几口玉米面糊糊。此刻,她的眼眶里湿润润的,泪水随时都可能滚落下来。
    何家杏返乡劳动已经七年多了,从小喜爱读书的她,心中早早就有了个‘上大学,当作家’的美好的愿望。对于招工这种事情,她从来不会动心。但上学却始终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渴望,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对她开残酷的玩笑,每当她燃起一丝希望时,总会被无情地浇灭。
    她想起了前几次满怀期待去争取上学机会的经历,每一次都是满心欢喜地准备好一切,却又被现实狠狠地打击回来。那些失望和痛苦,让她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难受。她使劲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哀伤,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承受多少这样的折磨。
    这突如其来的机遇让她既兴奋又紧张,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她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走进了一个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的会议室。
    会议很快开始了,大队的刘书记对大伙说:“公社给了咱大队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指标。需要群众推荐,再上报公社考核批准,最后是学校审核,下发录取通知书。
    具体条件是家庭成份好,政治可靠;要有初中以上学历,个人劳动表现要好;参加农村劳动最低不少于三年。”
    接着他又补充说:“咱村推荐的人,一定要保质保量,咱大队的指标不能让别的队给抢了了去。村里出个大学生,那也是咱们的光荣不是。按照要求,咱村只有杏儿和李晓符合条件。咱们二选一。大家可以自由发表意见,先议议,看推荐谁比较合适?”
    刘书记的话音未落,李晓的父亲,贫协主任马上站起身来说,“我补充三句.....”会场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贫协李主任,常常张嘴爱讲三句话:我们贫下中农,当家做了主人,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因此私下,大家都叫他贫三句。因他私心较重。申请入党群众意见总通不过。虽然家庭出身贫农,一直也只能当个贫协主任。刘书记用双手一按,示意大家安静,让李主任先发言。
    “推荐上学这个政策好,是组织上对咱贫下中农的关怀和爱护,咱们推荐人,不仅家庭成份好,社会关系也要清白....”贫三句特意提高声音,把社会关系几个字说得响响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借口何家杏有比较“复杂”的社会关系,目的就是要让大家推荐他的儿子李晓去上学。
    不等贫三句话音落下,社员中马上有人站起身,指着他说:“报纸上早讲了,现在,唯成分论但又不唯成分论,重在个人的实际表现。你还想搞阶级斗争扩大化.呀....”
    群众们顿时用高高低低的声音附和着。
    “就是,动不动就用社会关系说事儿.....”
    “醉翁之意不在酒.....”
    “拣个芝麻当西瓜,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刚刚准备坐下的贫三句,忽地又站起,顿时青筋暴出,面色难看,张开缺少门牙的大嘴,正想说什么,却半天想不到合适的语句。贫三句老了,古铜色的脸上多了几道沟壑,如同被刀刻出来一般,显得更加沧桑。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如同冬天的霜雪,显得更加苍老。他的牙齿已经所剩无几,如同秋天的落叶,显得更加孤独。
    他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那样硬朗,如同被风一吹即倒的稻草人,显得更加虚弱。贫三句说话也已经不像前些年那样底气十足了。面对群众的议论和指责,他坐也不是,站也不能。
    人称”爱吵吵“的云叔这时站起身,大声说道:“人们喊我爱吵吵,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的记工员马虎,那都不说了。自从何家杏当了记工员,记得那叫一个清楚,明白。谁还会吵吵啊。我举双手推荐何家杏……”
    其实,以前的记工员文化水平低,好多字不会写,就用各种符号记录,时间一长,难免记不清楚,因此双方之间经常发生争执。爱较真的云叔就被人们起名‘爱吵吵。’
    何杏返乡第一年,当了记工员,她自己设计了个表格,把社员姓名,时间,劳动的地点以及劳动内容,记得一目了然,操作简单方便,不容易出错,争执自然少了。
    爱说笑话的小栓,接着说:“我家二婶,以前你们谁见过她出过工,参加过队里的劳动?那天,我问她,二婶,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又学着二婶的腔调说,“杏儿进了咱院,又帮着喂猪,又帮着赶鸡,再说人家娃也不容易。农忙时节,再不出工也说不下去了......”人们像被风吹倒的麦浪一样,发出了一阵轰笑。
    王二婶向来是不出工的,这事在全村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年何家杏当选了妇女队长,到了农忙时节,她挨家挨户地动员妇女出工。她态度和蔼又诚恳,结果二婶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场院上,就连多年的老队长也惊奇地问何家杏:“你使了什么魔法?把她能动员出来?”
    “对群众不能摆官架子,就好办事。国家总理还那么平易近人呢。何况咱连小小芝麻官都算不上。”何家杏玩笑似的解答了老队长的疑惑。
    小栓的话还没说完,军属邢大嫂就抢着说:“我家里孩子小,孩子他爸当兵不在家,每次队里分粮,分菜我都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次都是杏儿帮我送到家.......”
    小知青们也嚷着说:“杏儿姐是我们的贴心人,处处从生活上关心我们,思想上帮助我们,谁有个想不开的问题,经她几句话就给人点醒了,不在苦恼了。她有时就像那温暖的阳光,能够给我们带来好心情。”
    人们七嘴八舌地夸奖着满脸通红的何家杏。
    李晓几次站起身,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
    在盖着队里红印章的白纸上,写着两个被推荐人的姓名。
    “大家同意推荐谁,就在她的姓名下面划个对勾就行。”刘书记边发选票边补充道。
    没过几分钟,选票全部收回了。群众代表小黄鹂当场唱票。“何家杏、何家杏.....”
    小黄鹂清脆的声音,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望着前方黑板上自己不断增加的票数,家杏的心在不停地怦怦跳着。她明白,自己这几年的辛勤付出,显然是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可,但是,躲不开的对手又一次狭路相逢了。
    结果很快出来了,何杏几乎是以全票通过。共村70户,每家一人代表投票,70张的选票,家杏获得了68票。
    李晓身材修长,长相还算过得去。只是有点儿公子哥的习气,下地干活吊儿郎当。依仗父亲贫三句的权利,去公社卫生院参加学习培训了几天,回村当了赤脚医生,他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的医术,也很少有人找他去看病。因此,在大伙儿心里自然没多少威信。
    望着选票的数字,李晓冷冷说了一句“走着瞧”,然后和父亲李老倌子一前一后走出了队办公室。
    虽然这次选举在村里获得了全票通过,但公社那边还需要进一步审核呢!想到这里,何家杏的心依然悬着,无法平静下来。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通过这一关。
    她感到一阵的紧张和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尽管如此,她还是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相信组织会做出公正的决定。同时,她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应对在下一步公社的考核选拔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会议散了,人们涌出了办公室,三三两两相随着向各自的家中走去。
    何杏望望晴朗的夜空,深蓝色的幕、满缀着耀眼的小星星,距离有远有近,星光闪烁不定。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如少女般的笑着,时而被白纱轻拂,时而露出羞涩的容颜。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村边小河畔蛙声不断....
    果然,不出所料,贫三句第二天一早,就跑去公社告状了。在公社办公室,王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文件。贫三句走进来,一脸气愤地说道:“主任啊,我要告状!”
    王主任抬起头,看着贫三句,平静地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贫三句激动地说:“我们村那个队长,他不公平对待村民,这次推荐工农兵学员,竟然推荐了社会关系复杂的何家杏!不信,你可以查查,她家的几个姨姨们,有的是地主,有的是富农....”
    王主任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说:“你先别着急,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呢,我们也会进一步审核的。”
    最后,王主任让贫三句把意见留下,并告诉他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王主任说:“等公社统一考核完,再给你一个答复。到时,各村的贫协主任也会列席参加考核的,你也在场呢。”
    贫三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离开了公社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