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城已近傍晚,姜篱在县衙里遍寻道长不得,倒是去了隔壁,在灶房门口看见正发火的步虚子。
“什么吃多了甜食对身体不好,我看你们就是想偷懒,要饿死贫道!”
妇人们在灶房门口站成一排,不止是害怕被道长怒火波及还是堵着灶房大门。
“是大人吩咐的,道长年岁已高,应少食甜食,烂牙,牙疼。”
步虚子好大一声冷哼,“我乐意,再说那丫头又不在这,我不说你们不说,她知道个屁啊,赶紧的,贫道要吃那个什么红豆薏仁冰豆花。”
姜篱站在院门口,含笑背着手听步虚子叨叨抱怨,红豆薏仁,他还挺会吃。
“大师傅,你一说要吃甜品,我立马闪现,以后你一吃,我就在你背后,盯着你!”姜篱玩味的态度,屈指在彼此眼前指对一下,示意她盯着呢。
步虚子不惧她威胁,冷嗤一声,“你好歹是个县令,不让贫道吃饭,我上大街上闹去,石门县令饿死老道,看看到时候百姓声讨你不?”
姜篱忍俊不禁,将手里的大红袍给了一旁的小嫂子,让她帮忙冲泡一壶好茶来。
她寻来纸笔,就在步虚子身边的石桌上作起画来,画得好好的,突然一抬头,就看见道长飞快躲闪开的眼神。
知道他在偷窥,姜篱将画好的简笔画递到他面前,步虚子傲娇地避开视线,闲事不管的样子。
“大师傅……”
“没看见!”
姜篱继续问,“我作的画如何啊?”
“不知道。”
“不,你知道,这是翁夫人名下的铺面,您若愿意帮忙破解这风水格局,我立马给你做甜品如何?”
道长目光远眺,对着那些站在院里看热闹的妇人们提醒,语气满是抨击,“你们看看这县令,有求于我就能做好吃的,也没有那么坚持本心嘛,以后别拦着贫道不让吃饭。”
妇人们呆呆望着姜篱,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哈!
姜大人现在里外不是人,但她脸皮厚,全当听不见,将画纸往道长怀里一塞,呲溜一下就去了灶房。
红豆薏米冰豆花都是练手常备配料,舀上满满一碗豆腐脑,半勺红糖水增添口感,上铺一勺熬到沙软的红豆,胖糯的薏米仁。
最后的成品,豆花宛如晨曦中透出的鱼肚白,洁白无瑕,红豆粒粒饱满,红艳若霞,米白色的薏米晶莹剔透,轻轻晃动碗身,就能感受到豆花带来的细腻滑嫩感。
道长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大勺送入口中,软糯香甜的口感让他享受地闭上了眼,作为馈赠说了一句话,“改变枪煞格局一点也不难,风水先生水平太次了……”
姜篱赶紧提笔准备记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直等到道长将一碗豆花吃完,连碗底的糖水都吸溜干净,他摸着肚皮,意犹未尽道,“再来一碗。”
姜篱嘴角一抽一抽地,等着,给我等着。
道长连续干下去三碗豆花糖水,肚皮肉眼可见地鼓囊起来,撑得无法动弹,才暂时透口气,伸手一抹嘴角,啧着牙道,
“若你所画方位没错,这铺面今年利东南,这位夫人出生地在东南方,今年将店铺开起来半点问题没有,但基础风水还是得改改,门口的凹型环道改成弓背,让煞气在此形成反弹之势,若觉得此举太硬,就引水前来,让凹面形成蓄水宝盆,前方摆上石敢当,越大越好,只是如此巨大的石头置于路旁,实在不雅观。”
姜篱想到了翁府里那些寿山石,下一秒又推翻借石头的想法。
那东西太值钱,摆在大马路上,估计一夜之间都能给你搬空了。
忖了片刻,她道,“我有办法,我用大石头雕一个卡通造型,既美观又能吸引人流。”
道长挑眉,回首看她,“何为卡通?”
“就是小动物!”姜篱一瞬间灵感爆发,语速极快道,“雕一个粉色的长耳兔,或者大黄鸭,又好看又好玩,将来会成为光州城里的新地标,百姓都会来打卡,进而带动店铺的生意……”
“欸欸欸欸欸欸……”在她喋喋不休要雕兔子时,道长的抗议就开始了,“我说你到底懂不懂?雕什么兔子鸡鸭鹅,乱七八糟,必须是剑狮。”
剑狮?
轮到姜篱一头雾水了。
“就是衙门口那个大石狮子的亲戚吗?”她只知道衙门口的石狮是威武雄浑的狴犴。
须臾,她又眼前一亮,“那也行啊,狴犴都能卷毛,我把剑狮雕刻得卡通可爱一样能吸引人。”
步虚子跟不上她的脑回路,索性不跟她闲扯七八,继续指点风水上的格局,比如门口放上五六帝尺,哪儿需要五龙聚财盘。
听说铺面有三空,也就是三个门面,道长掐指一算,给出破解之法,东南利女,让女子在东南门排队,西北旺丁,男人在那头排队,还能顺利解决男女大防之事。
姜篱拜服,退下,马不停蹄就去找石匠。
在石门县,找一块漂亮的巨石并非难事,姜篱带着钱,找到几位采石商,挑了一块高一丈宽半丈,两面光滑的大石头回来。
谁知道最难的问题,居然出在她想要的卡通版剑狮上。
石匠师傅按照她的要求反复修改了十几次设计图,每次都表示听懂听懂了,最后呈现在姜篱面前,依旧是双目炯炯,威猛无比的狮子头。
“师傅啊,我要的是百姓一看见就浑身扭麻花,男人瞧见都心软,说好萌好可爱的狮子,而不是一见就吓掉半条命的那种狮子明不明白?你画的这个,跟第一版有什么区别吗?跟寺里的怒目金刚有什么区别吗?”
石匠师傅满腹委屈站在一旁,不知为何木匠泥瓦匠都说做衙门生意舒舒服服,到他这,怎么就这么难?
给石匠师傅带入一下乙方见甲方爸爸的感觉吧,虾仁猪心啊,修改几十次的稿纸,每天爆肝熬夜修改,甲方还是觉得第一版好!
“大人,草民再回去想想,一定行的。”
看着石匠师傅黯然离开的背影,想起师傅这几日明显憔悴消瘦下去的脸庞,姜篱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是她想要的卡通线条,对这时代的人而言比登天还难?要不干脆就用怒目金刚算了?
想到这,姜篱就赶紧摇晃脑袋,甩掉这消极的想法。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她去找画师。
不曾想,在姜篱画龙似虫的画技引导下,画师们非常生气的把姜县令请出了门。
在他们看来,姜县令是来消遣他们的,让他们这些靠精湛画艺吃饭的手,去画大人的小孩涂鸦之作,这不是污辱人吗?传出去,他们要怎样在这行立足?
嘿!
姜篱气哼哼地叉腰走在路上,她就不信了,天下之大,找不到一个与她灵魂契合之人。
“包子咧,新鲜出炉,香喷喷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肉多皮薄大包子,走过路过莫错过!”
姜篱走过去了,又倒退回来,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从袖兜里掏出四文钱。
“店家,给我来两个包子。”
“好嘞,哎哟……”店主人习惯性地应声,一抬头,就认出了站在店前身着官服,气质高贵的女子。
“我的青天大老爷,你,你不是姜县令吗?”
姜篱微笑颔首。
店主人异常激动,飞快打开蒸笼,在一片腾云驾雾中装包子。
隔着水雾,姜篱只能听见店主人亢奋的声音道,“县令大人这会还未吃早餐呢,真是太辛苦了,几个包子不成敬意,大人不用付钱。”
闻言,姜篱赶紧将铜板放在蒸笼角落边。
待到烟雾散去,店主人满面红光,递上包着肉包的油纸,姜篱接过正要离开,不料店主人竟眼尖地发现了台上的铜板,抓在手就要追出来。
因为跑得太急,不慎撞开了旁边的一只蒸笼盖子。
店主人硬要退还这几文钱,可姜篱现在所有的吸引力都在蒸笼里一只胖嘟嘟白乎乎的花馍馍上。
她逐渐激动起来,两步跨到蒸笼边,盯着那只狮子造型的长型馒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哎哟嘿,看这个胖胖的馒头,屁桃一样的大脸盘子,大而闪亮的二次元眼睛,缺牙棒一般乐呵呵张开的大嘴,圆圆的脑袋卷卷耳朵,身子长而白,仿佛就是为了让‘石敢当’三个字写上去,应运而生的神奇产物。
再衔把短剑在嘴里,不就是她梦里遍寻不着的剑狮小可爱吗?
真是出人意料,最后替她解决世纪大难题的,居然是包子铺。
她欣喜道,“店家,这个叫什么?”
“这个是花馍小老虎……是草民家乡风俗,有几个同乡家办喜事,托草民做了几个,但这几只搞砸了,他们说像狮子就没要,准备自个吃了……大人喜欢?草民这就给大人包上!”
“不用不用,”姜篱赶紧拉住他,“谢谢你的弄巧成拙,拿上这个馍馍,本官带你赚笔设计费去。”
“啊?”店主人还懵着,但身体很诚实,装起那两只花馍狮子跟着姜篱往石匠铺去了。
再回到店里时,花馍变成了一两银子。
店家娘子拿着银子在嘴边是咬了又咬,不可思议地问,“我说当家的,大人是真让你卖馍馍去吗?你不会被大人强迫做了什么事吧?什么馍馍能卖一两银子?”
男主人回过神来,“休得胡言,大人是咱家的恩人,快快快,找篮子来,剩下的包子不要卖了,全都打包送去衙门口,当做谢意。”
一两银子抵得上他们两周的收入,十几个包子算得了什么?
当晚,姜篱就是啃着笋干酸菜肉沫包当晚饭的,好吃是好吃,就是没啥油水,饿得快,到半夜又醒来,干了一碗鸡蛋面才爬回床上躺着。
石敢当的事解决了。
姜篱派蓝玉去跟沈从慧互通有无,店铺可以开始改造装修。
沈从慧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赏花会圆满落幕,许多富家夫人在尝了蛋糕之后,当场就有人表现出对这门生意的极大兴趣,沈从慧就与她们分别说了入股和加盟两种方案,过两天统计好结果,就来石门县找姜篱签订合作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