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主屋,迎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气,地上铺满了带血的布条和衣裳。而那端坐在榻上的裴缙霄,正背对她,露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鞭痕。
“又挨鞭子了?”
她记得裴缙霄曾告诉她,每当有人状告他,他都得承受鞭刑。
“哈,剿灭了山匪,嫉妒的人多如牛毛!他们说我残忍地剥人皮,吓坏了难民,你说这说法是不是过于荒唐?”
不知何故,谢茯苓眼中那股冰冷的意味竟然缓和了不少,他受罚的遭遇,并非因为保护瑞王妃而受的伤。
裴缙霄的目光如电,立刻捕捉到了她嘴角轻轻上扬的弧度,随即伸手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你看到本大人命悬一线,心中窃喜,还是与贺鸿升重逢,使得你心情愉悦?”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这两件事情难道不可以同时令人欢愉?”
谢茯苓用手轻轻抵着他的胸膛,保持着一丝距离,绷带中渗透出的鲜血让她秀眉微蹙,脸上的嫌恶之情一览无遗,这让裴缙霄不禁哑然失笑。
“小家伙,稍不留神,你便与他人暗通款曲,不如索性拉你一同赴黄泉算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杀意,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力度越发加重。
“别忘了,你属于我!我之所以尚未触碰你,只是因为时机未至,若有人敢先行一步,我会将那人斩尽杀绝,再将他的皮制成花瓶,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你若不想招致杀身之祸,便安分守己,若你胆敢有异心,就做好与他人一同粉身碎骨的准备!”
谢茯苓瞳孔紧缩,此刻的裴缙霄与上一世那个让她痛不欲生、心惊胆战的形象逐渐重合,他那只大手仿佛真的要将她狠狠地捏碎!
谢茯苓心中酸楚,他并未改变,仍旧是那个极端自私的家伙,心情好时可以给你甜蜜的糖果,一旦不悦,便能施加百般威胁,直至你俯首帖耳为止!
“你这是怎么了,我与贺鸿升连朋友都算不上。”
“真的吗?那你为何给他送粮,还打算为他诊病,下一次是不是打算与他私奔远走?!”
裴缙霄眼中的杀气尚未消散,他长久地注视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身影。
“我钟情于一位女子已久,她却在我征战沙场之际与他人结为连理,我既担心她生活得太好,又忧虑她过得不好,你说我怎能不疯狂?好不容易她回来了,若是再次失去,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茯苓神色暗淡,他口中的那位女子还能有谁?
在淑妃那里受尽委屈,却又跑到她面前发泄情绪!
胸前隐隐作痛,不过只是片刻。
阁楼内静谧无声,两人竟然同时陷入了沉默,裴缙霄想要吻她,但看到她眼中明显的抵触和厌恶,心中又是一阵烦躁,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慢,那贺鸿升有何优点,自身尚且难保,岂能助你涉足陆家的泥潭之中?”缙霄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谢茯苓转身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汤,一勺又一勺,缓缓送入他的口中。
然而随着他话语的增多,谢茯苓的动作愈发急促,直至裴缙霄被药汤呛得咳嗽不止,这女子才重重地将药碗搁置一旁,目光如刀地瞪视着他。
他咳嗽了几声,笑声却在这咳嗽中渐渐浮现,先前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
他深知她对他心怀畏惧,但这份畏惧似乎还不够深沉。
“心中积怨如此之深?不能即刻与你成婚,本大人还有何不周之处?”
“你打算如何处置陆哲远?”
不能与她结缘,又不愿放手,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谢茯苓转换话题,她不愿再与裴缙霄纠缠不休,因为每一次的交锋都让她心灰意冷。
“除非不能取他性命,其他的任凭你选择,你想要他的手足,还是心头的鲜血制药,悉听尊便!”
只见谢茯苓的面容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握,经过一段冗长的沉默,她才缓缓开口,“我要他终身残疾,永无之机!”
裴缙霄从未见过谢茯苓如此决绝的神色,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只是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她。
突然,他伸出手轻轻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
“是否有人提醒过你,现在的你令人畏惧至极。不妨抽空攀爬树木,眺望高墙之外的景致,勿让那些龌龊之徒束缚了你的视野。”
“……”
不待谢茯苓深究他话语背后的深意,裴缙霄又猛然咳嗽起来,随即侧身躺下,“咳嗽不止,不用你特意吩咐,我自是不会让陆哲远日子好过。”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陆哲远?
“但有一个前提,除非必要,你最好不要再去西郊,余下的事宜交由太医院处理。”
“过于突出并非好事,征西王已在皇上面前赞不绝口,功勋卓着,过多的赞誉只会招来是非,你也不想谢惊蛰受到瞩目吧?”
谢茯苓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姜敏筠之事尚待解决,确实不宜让谢家引起过多的关注。
她犹豫了片刻,随即问道,“水源调查清楚了吗?”
裴缙霄抬眼望向她,“已经查明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最初爆发疫情的几个县镇都是沿黑鲸河而建,绝大多数的难民都是贫苦之人,他们的饮水都来源于那条河,因此……”
“因此,我的推测果然无误,这场疫病的传播途径正是水源,而罪魁祸首便隐藏在河流的上游——那座幽暗莫测的黑岭!幕后黑手利用难民涌入京城,目的无非是为了引起圣上的关注,一旦追查到底,倒霉的定是你无疑!”
“此话怎讲?”裴缙霄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璀璨的光芒,谢茯苓并未有所保留。
“大人难道以为,唯有京城的粮食减少了大半?此次疫情,圣上已下令各地设立粥棚,其中环节错综复杂,就如同我的粥棚里掺入了沙粒,他人同样可以如法炮制!但他们却选择缄默……”
他们选择沉默,便能让朝廷调拨的粮食落入他人之手,至于这粮食最终落入谁人之口袋,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的裴缙霄权势已被削弱大半,除了京城疫情爆发,令圣上面子受损,还因为失踪的粮食找不到幕后真凶,圣上便联想到叛变的晋王,认为裴缙霄疏忽职守,未能查清汤水,留下了隐患!
他长期作威作福,政敌无数,任何人上奏一本,都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