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密切监视邓先勇,两千石军粮岂会凭空消失?
后察觉邓与郓城金老板,一粮庄之主,关系匪浅。
我率卫士潜入其粮仓,果然发现大量囤积之粮,甚至官印布袋都未曾更替,公然存放,我趁机取一袋作为证据。”
语毕,白玉京自包裹中取出布袋,展示于前。
方奕展开布条,只见其上字迹分明。
郓城县李家庄纳粮,且烙有郓城官府之印。
依据大周律例,官府征收粮食时,下至村落,皆需于粮袋标记来源,以便查证日后粮质掺假,追责有门。
而今,铁证当前,方奕却提出了质疑。
“此仅能证明粮出于郓城,尚不足以断定邓先勇之手笔。虽失军粮一事足以令其丢官受审,但罪不当此,此人,当诛!”
白玉京默默颔首,续言道。
“锁定邓先勇疑点后,循线追踪。我们先是对粮栈库房的一位守卫施以贿赂,他供称这些粮草确系官家所运,此类勾当非首次,此次数量约计两千石,与预期相符。
随后,依据其描述,我们留意到衙门内一名主簿,此人负责统计确切数额并调度运粮,显然是个知情者。
此人不可轻举妄动,我已布置两名卫兵暗中监视,稍有异动,即刻拿下。
至于金老板,亦在监控之下。
幸好你留下几名卫兵,否则我一人实难周全。”
言罢,口渴难耐的白玉京顺手拿起方奕的水杯,一饮而尽,换来方奕一个无奈的白眼。
方奕缓步于营房之中,细细推敲手中线索。
物证既得,确认军粮大量流失无疑。
关键人证则指向两人:其一,金老板,敢吞军粮,必与邓先勇沆瀣一气,郓城之内,恐无第二人有此胆量涉此黑幕。
其二,那位主簿,掌握粮草入库的确切账目,邓先勇私扣几何,他应了然于胸。
控此二人,则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白玉京心思细腻,胆略过人,所获线索直击要害,邓先勇难逃法网,实为难得人才。
理清思路,方奕猛地一拍桌案,果断下令。
“事已至此,速速收网,勿使彼等有隙毁灭证据。
你速去寻常镇,另带五十精兵,易容改扮,星夜兼程赴郓城,务必严密监视这两位人证及邓先勇,不容闪失。
我即刻面见吴太守,禀明一切,并通报北疆府。
待北疆府援兵一到,无论何种情形,你须立即拘捕两证人。”
北疆府乃是整个北疆的中枢地带。
而北疆府更是有着一位王爷坐镇。
所以对于那里,方奕认为还是可信的。
白玉京领命,未及坐暖便匆匆离去。
望着白玉京雷厉风行的背影,方奕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人实乃栋梁之才,无半点书生柔弱之气。
旋即,方奕亦出营,径赴吴敏博处,报告事态进展。
此刻,方奕伫立于吴敏博那典籍环绕的书房之中,眼前罕见的是,向来沉稳的吴敏博正怒不可遏,全身颤抖,手中紧攥着一只布袋,在室内踱步徘徊。
一侧的书案,仅在一瞬之间,便在吴敏博的一记重击之下化为碎片,书籍、信函散乱一地,仿佛室内的宁静也被这愤怒彻底撕碎。
“身为朝廷栋梁,不思解民倒悬,竟贪心自肥,连战时军粮也敢私吞!
此等蛀虫,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若此人逃脱法网,我吴敏博誓不再为人!”
吴敏博愤慨之言,字字掷地有声。
若非邓先勇私扣军粮,云州何至于军心动荡,险些引发不可收拾之乱局。
方奕立于一旁,冷静建言。
“太守,事态紧急,应即刻禀报北疆府,速将一干罪魁绳之以法,其家产、粮仓悉数查抄充公,如此方能暂解云州燃眉之急。”
他深知,吴敏博盛怒之下,邓先勇的命运已成定局。
吴敏博重重点头,挥手召来一名卫士,令其即刻驰报北疆府,同时叮咛方奕,务必确保郓城城内眼线紧密配合,确保人赃并获。
是夜,北疆迎来了入冬首场大雪,初时细碎如柳絮,轻盈飘洒,随后愈演愈烈,密密匝匝。
不过须臾,天地已被皑皑白雪覆盖,恰似岭头堆云如盖,岩下雪落无声,美则美矣,却难掩即将到来的寒意。
常言瑞雪兆丰年,然于北疆百姓而言,今年或非祥和之岁。
消息传至北疆府,引发轩然大波,此案乃近年来北疆最大的贪腐丑闻,且发生在战事胶着之际,尤为触目惊心。
为防宵小通风报信,北疆王爷战天佑亲自统帅五百精骑,雷霆出击,缉捕邓先勇,此举无异于向世人昭示,此等罪行之恶劣,已触及王朝之底线。
……
老邢已年逾五旬,曾是云州边疆上骁勇的一员战将,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役的洗礼。
岁月催人老,他最终卸甲归田,迁至郓城,成为守城士兵中的一员。
郓城背靠云州,战火鲜至,故而城墙之下,多是些体弱年迈的兵士,他们守卫的不仅是这座城,更是心中那一抹未凉的烽火。
尽管如此,这份职责并不能减轻家中的税负,仅能依靠微薄的军饷聊以贴补家用,日子清贫而朴实。
今日,老邢伫立城头,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今年的赋税再次加重,家中光景越发艰难。
儿子近日常吵嚷着要加入那赫赫有名的赤羽营,以求在沙场建功立业,摆脱这世代农耕的宿命。
夜幕降临,雪花悄然飘落,按惯例,老邢该买上二两热辣的烧酒暖身,再配上半斤牛肉以慰劳碌之躯,但如今,每一分钱都需精打细算。
他只能默默忍耐寒冷,在城墙上跺着脚,呵气成霜,试图为冻僵的手指带来一丝温暖。
老邢的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投向空旷的城郊。
雪原茫茫,间或有人影在关隘处穿梭,除此之外,世界仿佛凝固。
忽然,远处天际浮现出一串黑点,宛如蜿蜒的墨线,渐渐汇聚成一片移动的乌云,急速向郓城迫近。
老邢初以为是视觉的错觉,揉了揉眼睛,那片“乌云”竟愈发清晰,逼近眼前。
“骑兵?怎会出现骑兵?”
老邢心生疑惑。
眼前这支队伍无疑是大周的铁骑,因女真族的骑兵素来行事隐秘,绝不会如此张扬地接近城池。
况且,今日并无任何骑兵来访的通知,这一切究竟是何缘由,老邢心头满是不解与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