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员外苦笑一声,答道:“大多是因为难以承受九原沉重的税赋与连年战火,四散逃难。若非陆东荀后来派兵封锁城门,防止民众出逃,九原县恐早已成为空城。”
“闻之令人惊愕,陆东荀可谓史上最为狠毒的知县!但如今陆东荀已除,那些流亡的百姓得知消息,应当会重返家园吧?”方奕又问。
卢员外眉宇微蹙,道:“最早逃离九原的,多为大户与当地望族,他们或许已在异乡落地生根。但故土情深,寻常百姓若闻讯,或有望回归。”
方奕轻轻叹息,凝视地图上的九原府,忽生一计。
“如此,我可在兖州广撒告示,凡愿居于九原者,一年内免赋税,无需纳粮,且无偿提供住宅、良田及稻种。”
“侯爷高见,贫苦百姓在外讨生活不易,若侯爷能广布仁德,不但九原百姓,邻近的难民亦将纷至沓来。”卢员外连连点头称许。
“妙哉!人口之忧,金钱可解,世间之事,无钱不行!”方奕喜形于色。
卢员外抚须沉吟道:“侯爷言之有理,但是否计算过需耗资几何?”
“大约需要多少银两?陆东荀所遗金银,难道不够用?”
“容我为侯爷算一笔账。首先,解决住宿问题,我县城虽大,废弃宅院比比皆是,然年久失修,大多需整饬一番……”卢员外边说边拨动算盘,“修葺一所宅院至少需八两银子,以三至七人计,若四十万百姓涌入,安置初步需花费约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方奕诧异之声脱口而出,手中仅有泰宁帝赐予的十万两银票。
“此外,稻种亦需费用。但九原地广人稀,闲置田地无数,此乃不必额外支出之幸事。”卢员外放下算盘,笑望着方奕。
“陆东荀数年搜刮,应不乏六十万两。他身为知府四年,知县三年,其间敛财不少。”
“确实,初略估算,那几箱财宝价值不低于二百万两。但侯爷别忘,您已承诺分润给大户与百姓,到最后,可能所剩无几,顶多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对上我手中的十万两,依旧不够,况且庞大的县衙与府邸,日常开销亦不容小觑……”方奕揉着太阳穴,面露愁容。
“我有一计,陆东荀所得财物,大多源自那些氏族、富商及大户,而这些家族多已迁徙他处。侯爷不妨发布通告,唯有这些氏族、富商与大户返回九原,方可退还其被侵吞的财产……”
“若他们不归,这笔钱自然归我所有!”方奕兴奋地喊道。
卢员外含笑颔首,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正是如此,此计既解燃眉之急,又兼顾长远,可谓一石二鸟,一举解决人口与粮食的双重困境。”
“妙哉!此计甚妙!”方奕激动地欢呼,以至于在一旁椅上沉睡的小柔被惊醒,眨巴着迷茫的双眼。
而此刻,卢员外恭敬地拱手,续言道:“侯爷,草民尚有一念,欲献于您。”
“愿闻其详!”
“这些年,陆东荀从草民之处榨取近五十万两白银,草民愿将此款献予侯爷,权作侯爷搭救我卢家及九原万民的大恩之酬。”
“这...诚惶诚恐,大人既有豪宅相赠,又有巨资相送,实在让人为难。”方奕虽口中谦辞,心中却已是喜不自胜。
事实上,卢鼎文心头还有一物欲赠方奕,欲借此良机顺势提及,但念及方奕与兖州大都督千金的婚约,哪怕是纳妾亦需正妻入门后,便暂时打消了此念。
卢鼎文思维敏捷,稍一迟疑,旋即笑道:“侯爷,草民身为商贾,视这五十万两为一场投资。草民赌侯爷英明领导,九原必将迅速复兴。待海上通商之时,草民定能赢取更多财富,此乃双赢之局。”
“卢员外,哦不,应称卢先生才是,想不到九原这小小之地,竟有卢先生这般兼具学识与商略的儒商。”方奕激动地握住卢员外的手,感慨万千。
卢员外连忙起身,深深一鞠,谦逊道:“侯爷谬赞了,草民何德何能,不敢当‘先生’二字。若侯爷有何疑问,草民必倾囊相授。”
随后,二人继续伏案研图,彻夜讨论治县之策。
方奕凝视着古图,九原府昔日之景跃然眼前:除中心的府城外,四周尚有四镇十三村,以及一港口。
但如今,仅余一县六村,其余皆已废弃。更甚者,至关重要的矿山被紫金山贼所据,无重兵守护的港口,则随时可能遭海盗洗劫。
故而,重建九原府绝非旦夕之功。
方奕决定,先逐一踏访这些关键地带,实地考察现状。一夜之间,卢员外与方奕皆熬出了黑眼圈,而小柔早已在椅上沉沉入睡。
晨光破晓,卢员外望向窗外,起身言道:“侯爷,草民这就告退,定当在兖州各地为侯爷广发号召,召回流离之民。”
“哎,卢员外这一去,身边便少了位谋士。总不能事事都去问林师爷吧。”方奕苦笑,深知此刻人材比人口更为宝贵。
“侯爷,小女均擅长算数,特别是清雪,自幼随我商海浮沉,颇通商道。在重建九原大业上,清雪或能助侯爷一臂之力。”
卢员外言罢,嘴角含笑,意味深长。
“卢小姐果然才貌双全,改日定要拜访请教。卢员外,我送你出城!”方奕欲搀卢员外出门。
“侯爷言重了,九原事务繁重,还请侯爷勿送。”
卢员外连忙施礼,又指向县衙深处,“侯爷,昨日小女已开始核对账目,清理赃款,此时应有结果。如侯爷得闲,不妨前往账房查看。”
“好,卢先生,一路平安,财源广进。”方奕拱手告别卢鼎文。
“多谢侯爷,您请留步!”卢鼎文再度行礼。
方奕转身回至县衙,卢员外却在门前驻足,望着紧闭的门扉,轻叹一声:“女儿啊,父亲目前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卢鼎文驾车离去后,方奕步入账房,只见卢清雪伏案而眠,怀里紧抱着算盘,周围堆满账册与文件。
方奕翻阅之下,惊叹卢清雪竟能独自将账目与赃款理得一清二楚。
方奕粗略一数,不算陆东荀这些年挥霍掉的,仅剩余的财富便高达二十八万两白银,这贪官当真胃口不小!
然而,这笔款项却也足以慷慨分配。若是那些早已迁居他乡的家族、富贾及豪绅无意重返故土,便能将更多资金惠及寻常百姓。
他悄然将账簿与文书置于桌案,却不慎惊扰了熟睡中的卢清雪。
“侯爷,您怎会在此?”卢清雪慌忙起身,以优雅之姿欠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