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县位于江西西南,地处罗霄山脉中段,号称“千里罗霄之腹”,元至顺年间设县,取“长宁之义”定名“永宁”,到了后世的民国三年,为避国内“永宁”同地名的县府,改名为“宁冈”。
永宁县并不是什么大县,历史上就因人口过少曾经经历过撤县和复设,至康熙年间,全县在册人丁也才两万余人,在江西这个富裕的的省份中,是数一数二的穷县。
这种穷县的地主,自然也富裕不到哪去,比不过永新侯家这种世代豪绅,石含山沿线的地主官绅里,也远远排不上号。
故而此番出兵下山,红营上上下下都充满了信心,郁寨主立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土路上经过的一列列头裹红巾的红营兵马,只感觉一股激昂豪迈的气势不断散发开来,直冲天际,仿佛要掀翻天地一般。
“弟兄们士气高昂,此战必然大胜!”负责此次攻打赵家堡的应寨主,乃是一个身材矮壮、面貌却略显清秀的中年汉子,呵呵笑道:“等拿下赵家堡,咱们好好开个庆功宴,让弟兄们吃肉喝汤!”
周围一阵哄笑,郁寨主左右看了看,问道:“侯先生呢?怎么没见侯先生的人影?”
“侯先生比俺们早出发了几天,带着四脚虎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应寨主呵呵笑道:“说是要直接去永宁城外设下埋伏,不过依俺看他们得白忙一场了,清狗的主力都调去东边防御耿精忠了,永宁城这么座小县,能有多少人马?大多还是些民壮、弓手什么的,咱们拿下赵家堡,他们哪里还敢来触霉头?”
“俺看啊,侯先生就是在跟咱们赌气呢!”一名头目笑着接话道:“俺之前派人去联络侯先生,回来后告诉俺说,侯先生领着四脚虎和牛老三那三百多人,在一座村子里挑水翻田,还帮着百姓修房子、打家具,这哪里像是去打仗的模样?”
“俺还听俺那兄弟说,那村子里的村民早就跑得没影了,那根本就是个空村,侯先生以前说咱们也得是宣传队和工作生产队,不仅要打仗,也得会帮助和发动百姓,可前提是得有百姓不是?鬼影都见不到一个,做这些给谁看?”
“侯先生一直反对咱们出兵,现在这模样,就是在赌气嘛!”应寨主哈哈一笑,朝那赵家堡的方向一指:“所以咱们就得好好打一场,干净利索的结束战斗,让侯先生心服口服!”
郁寨主皱了皱眉,靠近应寨主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应大哥,咱们也不能轻敌啊。”
“安心吧,那赵举人手下就两三百的团丁,堡子也算不得坚固,而且赵举人作恶多端,永宁的民户农家谁没被他祸害过?咱们这两千多人,还消灭不了他?”应寨主放眼扫视着行军的红营兵马:“练了兵,总不能总丢在山坳坳里不动弹,那些新招的流民,练了一两个月队列了,不见见血,光靠训练有什么用?战场上滚过一轮,比校场上练七八年都有用!”
郁寨主皱着眉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应寨主转过身来,呵呵笑道:“老郁,军中的军纪就交给你了,好歹咱们也听了那么久侯先生的课,别的不说,军纪这条咱们还是认同的不是?咱们不像侯先生那般去帮着百姓修房子,但秋毫无犯还是得做到的,若是有人趁乱抢掠,你尽管开刀便是!”
“这一仗,咱们得打出红营的名头,也要规规矩矩的赢!”应寨主牵过战马,翻身而上:“让侯先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只能心服口服!”
赵家堡位于永宁县西北方向,这座堡寨也是明末之时为了应对农民军和山匪流民而建设的,布局建筑都参考了近在咫尺的侯家大宅,基本就是缩小版的侯家大宅,堡子里自然是赵举人一家居住,堡外的村庄则大多居住着赵家的团丁和佃户。
如今堡内堡外已经乱成一团,堡墙上站满了手持各式火铳的团丁,堡门大开着,扛着长矛的团丁正检查着长龙一般汇入堡内的村民,堡外的村庄之中到处都是带着大包小包逃命的村民,大多都躲进了赵家堡中。
一名衣服和袖口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老佃户穿过土路上拥挤的人群,一不小心撞上一个瘦弱的人影,那人一屁股坐倒在地,破口大骂道:“刘老六,你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呢!”
“干你屁事!”刘老六回了句嘴,却停也没停,一路小跑的来到一间破破烂烂的茅屋前,推门进去便吆喝道:“老婆子!小崽子!你们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赵大善人开了恩准俺们去堡子里躲藏,再拖延,等山贼一到堡门一关,俺们都得没命!”
“阿爷,那赵大善人放俺们进堡还不是让俺们去当炮灰?他若是真有善心,平日里怎不减些租贷?”一名少年一边帮着母亲整理着包裹,一边说道:“再说了,那些山贼也不一定是来抢俺们的啊,东村的王大嘴之前不说了嘛,有一伙山贼从他们村子过,村里人都以为是来抢掠的,全都躲出去了。”
“后来有胆大的回村察看,各家的水缸都装满了水、没来得及翻的田也都翻好了,许多屋子也用竹木加固修整过,没来得及带走的鸡鸭财物却是一分没动……”
“听他鬼扯!”那老佃户粗暴的打断了儿子的话,抓起几个包裹便往身上背:“自古以来只听说抢劫的山贼,哪听过给俺们这些贫户挑水修房子的贼寇?之前石含山的山贼冲下山来去打吉安,过境永宁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你没见过?俺们家的门板被褥都给拆走了!”
“王大傻子他们那是鬼迷了眼、狗啃了心,犯了癔症,东村估计早就给抢干净了!”那老佃户拽着妻儿就往外走:“咱们给赵大善人当佃户,好歹还能混一口饭吃,若是信了那些家伙的鬼扯,咱们连性命都得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