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残留着呛人的硝烟味,无数的民夫在城上城下蚂蚁一般的在城上城下活动着,修复着破损的城墙、清理着城下的尸体和残骸。
穿着一身橙黄棉甲的老山西扶着城垛走在坑坑洼洼的城墙上,身形略微显得有些佝偻,一不小心踩中一片碎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刘明承从他身后赶来,将他扶住。
“老寨主……”刘明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着悄悄话:“咱们之前讨要的三百副甲胄,被王度冲那贼鸟厮给劫走了,还殴伤了咱们几个弟兄,老寨主,这货仗着是侯爷的亲信为所欲为,好几次滋扰咱们了!”
“王度冲就是个憨蠢的废物,只会一味钻营,他来滋扰咱们,真的是他自己的意思吗?”老山西停住脚步,双手撑着城垛向着北方看去:“我们是国公爷派来援守岳州的,镇守岳州的侯爷是周王殿下的侄子,心中未尝没有和国公爷一较高下、争功夺利的心思。”
老山西说得轻描淡写,刘明承却听得明白清楚,凝眉道:“此次岳州一战,侯爷领军主动出击,欲半渡而击之,结果在七里山大败一场,而与此同时国公爷却在澧州击溃了勒尔锦的一部清军,虽说清狗最后主动退兵,侯爷上报是咱们反击得手、清狗损失惨重而不得不退走,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明承顿了顿,也叹了口气:“侯爷自号吴军第一,一贯是天不服地不服的,自入湖南以来却处处被国公爷压一头,侯爷去不了长沙,便只能抓着咱们这些国公爷的人马撒气了。”
“就是这个理!”老山西眉间皱了皱,叮嘱道:“岳州是人家的地盘,一切以‘忍’字当先,咱们受点委屈没关系,不能让侯爷抓到把柄,咱们在岳州,也不会一直呆下去的。”
刘明承犹疑的点点头,朝着北方看了一眼:“老寨主,尚善所部到荆州以后,江北清军有尚善、勒尔锦、察尼、尼雅翰等部,满蒙八旗都有一万七千多人,绿营汉军恐怕也不下三万,清狗若是再渡江扑来,侯爷会把咱们这万余人马放出去?”
“侯爷不会,但是周王殿下会的……”老山西轻轻点点头:“刚刚南边送了个新消息来,周王殿下已令右翼将军夏国相领军出兵江西袁州,以前吴军只是坐保湖南,把咱们调来岳州重镇理所当然,可如今吴军要出击江西了,咱们这些江西来的兵马,难道还压在岳州不动吗?”
“到如今才决定出兵江西…….怕是太晚了啊!”刘明承眉间没有一点舒展的迹象:“当初咱们攻打吉安之时,周王若能当机立断派一支兵马入江西协助,吉安必然能拿下,吴军在江西有了立足之地,又能隔断清狗往广东的道路,三面包围尚藩,但到了如今……听说清廷派了个亲王来江西镇守,要从清狗重兵之中抢下江西,难!”
“上面自然有上面的想法,咱们只管打仗便是,袁州、萍乡等地的老弟兄都挑出来,到时候当有大用!”老山西转过身来:“说起来,石含山那边怎么样了?咱们若是入江西,和侯少爷的交际不会少的。”
“侯少爷嘛……到底是个书生,嘴上说的好听,做不得什么实事!”刘明承笑着摇了摇头:“侯少爷他们之前出兵永宁县,连个地主庄堡都没打下来,击溃了永宁县的一伙援军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
“侯少爷回了寨便大发雷霆,搞什么整编,要夺老弟兄们的军权,许多老弟兄不忿,领着人下山来投咱们,俺这两天算了一下,起码有六七百人了……”刘明承又摇了摇头,判断道:“当初留在石含山的老弟兄也就一千多个,一下子跑了六七百人,俺看这侯少爷啊,做不成事!”
“当初留在石含山的老弟兄,许多人恐怕是看着船山先生出山襄助周王,以为能在侯少爷这个船山先生的高徒身上挣一份大前程,如今眼看着侯少爷要夺他们的兵权、前程无望,自然就跑了……”老山西也摇了摇头:“说到底,没人是愿意受苦受难的,侯少爷那条路那般坎坷崎岖,走不通的!”
“吧唧”一声响,牛老三回头看去,却见身后跟着的米升一屁股坐倒在地,背着的包裹行装也散落在地,一旁的鲁大山赶忙上前去把他扶起来:“这怎么走在自家乡里的路上还能摔个四仰八叉的?”
“这土路一下雨又是泥又是坑,坎坷的很,一不小心就摔倒了!”米升尴尬的笑了笑,一边捡着滚落的物品,一边说道:“乡间土路人踩畜过,过不了一段时间便残破了,但官府只管收税,从不会管这些修整道路的事,若是富裕的地方,时常有商货经过,商家也会凑钱雇人修路。”
“可像永宁这种穷县,就全靠当地士绅筹措了,可赵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呵呵,他修路的心思没有,借着修路的由头敛财倒是做过不少次。”
“所以日后咱们还得帮着百姓修路!”牛老三点点头,从搭包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认真记录了几句,将本子和笔收好,帮着捡拾着滚在地上的东西:“侯先生在课上说过,权力没有真空,官府诸事不管,便会有人‘帮’着他们管起来,皇权不下县,所以村寨之中便成了官绅的天下。”
“咱们要取代官绅和官府,将一个个村寨掌握在手中,就要他们管的咱们也能管,他们不管的咱们也要管,而且要比他们管得更好!”牛老三拍了拍手:“咱们此番扮作行脚商潜入永宁各地村寨考察,就是要看看哪些是百姓们急需要解决的事,哪些是官府和赵老爷懒得理会的事,过段时间红营的部队再临永宁,就得靠咱们的考察报告办事作战了,可出不得一丁点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