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而已,侯先生不必在意…….”应寨主面上有些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道:“之后咱们怎么办?这赵老爷这么老实,咱们还灭不灭赵家?”
“要不要消灭赵家,不是我们红营决定的,而是永宁县的百姓们决定的!”侯俊铖摇了摇头,看向村口那棵大树,红营的战士正把那些团丁抬到大树下,像他们吊起村民一样把他们吊在树上。
周围的村民似乎是因为有红营替他们撑腰壮胆,在树下又哭又骂着,还有人不顾阻拦冲到树下,对那些连嘴都堵死的团丁拳打脚踢。
“百姓对赵家有着刻苦的仇恨,只是畏惧于刀斧,可若是他们心中的恐惧没了,还会允许赵举人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吗?”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赵家作下的孽,到最后自然是要还的,我红营是替天下百姓而战的军队,自然要遵从百姓们的意志,到时候百姓愿意放过赵家,我们自然就会放过赵家,百姓不愿意,红营自然也要消灭赵家!”
应寨主眉间皱了皱,朝着那棵大树看了一眼,赶忙问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赵家了,永宁是个穷县,但吉安府可是个富裕的州府,官绅不少,有几家还颇有势力、兵强马壮,赵家这么老实,却依旧被咱们给灭了,若是看在那些官绅眼中,岂不是人人都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
“老应啊,你以为如今赵家这么老实,就能一直和他和平相处下去吗?”侯俊铖微笑着摇摇头:“我们打的是一场反剥削、反压迫、反暴政的战争,要让天下的百姓觉醒,对百姓们最深重、最直接的压迫和剥削来自何处?百姓们觉醒后的刀枪第一个会对准谁?红营要依靠天下的百姓,和这天下的官绅地主,从根本上就不可能共存的。”
“如今我们和赵举人只是暂时的妥协,但既然是妥协,必然是双方都不满意的,这种妥协就不会持续太久,早晚还会再发生冲突,更别说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给赵举人和永宁县的官吏备上什么分红,如今夏收给他们钱粮也只是为了稳住他们,等下次秋收,当他们一分钱、一粒粮都收不到的时候,他们还能忍下去吗?”
“既然早晚都是要起冲突的,那还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做什么?”侯俊铖淡淡的笑着,一脸轻松:“有些事顾虑太多反倒麻烦,其实简单着来就行了,抵抗我们、坑害百姓的,坚决消灭,温恤百姓、与咱们合作的,慢慢改造。”
“归根结底,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强大起来,只有我们强大了、百姓们勇于反抗了,数千万人丁团结一致,几百万官绅地主再不满意又有什么用呢?”
应寨主依旧皱着眉,却没有再反驳争辩,而是继续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侯先生你之前说,那些条件里头,最重要的便是永宁的征租收税之权,侯先生要这份权力,恐怕不止是为了替赵家和永宁官府当大管家吧?”
“自然不是,按照我之前的计划,一则借机麻痹赵家和永宁官绅,二则也可借此名正言顺的控制永宁县的土地,在永宁县进行土改!”侯俊铖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自先秦至明清,举凡成事的政权,没有不在土地上做文章的,红营想要走的稳当,也必须有一套在土地上做文章的本事!”
“永宁县就是我们的学堂,也是我们要树立起来的榜样,我们在永宁县进行土改,清丈田亩、分田清租,是在培养我们的官吏和人才,是在掌握永宁县的经济命脉,也是在建立红营的统治秩序,把永宁县料理清楚了,我们有了干部、有了经验,才能继续向其他州县扩展,稳扎稳打的走下去。”
“侯先生这番话,俺十分赞同!”应寨主重重点点头:“当年闯营兴起,也是在均田免粮之后,俺们红营早该学闯营均田免粮了。”
“我们要分田,但不能均田!”侯俊铖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只数着人头就不管不顾的把田地分下去,有些佃户家里青壮多,有些人青壮少甚至没有青壮,若是完全均分、都分一样的田地,青壮多的照样吃不饱,青壮少的有许多田地却没人耕种,这种均田除了造成混乱,还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田地有肥有瘠,永宁县山地多,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山田,若只按照人头和田亩数额均分,必然会有许多农户佃户只能分到贫瘠的山田下田,升米恩斗米仇,到时候反倒会怪罪咱们。”
“所以我们确实要分田,但绝不能搞什么均分!”侯俊铖转过身来,冲应寨主问道:“老应,我让你向赵举人讨要田亩租贷的册簿,赵老爷给了吗?”
“给了一部分,之后咱们再派人去领剩下的……”应寨主走到那马车旁摸了一阵,抽出一本厚厚的册簿走了回来:“不过嘛,要俺说,若是要交直接一起交了便是,何必让咱们再去领一次?俺估摸着这些册簿定然有问题。”
“官府有白册黄册,糊弄朝廷就交白册,自己用的时候看的都是黄册,赵家应该也是如此,给我们的是明账,实际上有一本暗账在手里!”侯俊铖接过那册簿,随手翻了两页,递到牛老三手里:“但还是能做些参考的,这几天咱们熬几夜,把这些册簿清理一下。”
“然后,咱们再组建工作队,以催租收税的名义去各村活动,要清查各村的田亩数额和包括男女老幼在内的总人丁数额,要调查多少人种地雇工、多少人有余田出租,多少佃户和农户,土地肥瘠情况如何,全部登记造册。”
“日后我们分田之时,才能根据这些实际调查的结果,依靠每家的情况多退少补,然后渐渐形成规制和章程,乃至法规律条,渐渐推广向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