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铖跳下马来,快步走进村中,村子里哭声一片,一座屋子前摆着几具尸体,尸体上盖着素布,几个家眷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侯俊铖走上前去掀开一张素布,里头那苍老的尸体生前明显受尽了折磨,从脸到身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侯俊铖默然的将那素布盖上,掀开其他几个看了看,都是这副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赵家这是在跟咱们示威啊!”
“确实是在示威!”正在一旁安抚家眷的牛老三走了过来,眼中隐隐含着怒意:“俺们之前收到赵家的派人去袁州的消息,猜到赵家必有动作,这几日都派了弟兄们盯梢巡逻,结果赵家一连几日都没动作,咱们的弟兄稍有松懈,他们就半夜冲了出来,将这上沟村的田兵的兵训官和村民们推举的里长等人捕了去。”
“俺们收到消息就带着人马去赵家要人,赵举人…….就丢了这么几具尸体出来,看着就是折磨了一夜后再杀死了的。”
“赵家事准备充足,我们盯着他们,他们也盯着我们,他们不敢动咱们的弟兄,就拿着这些半官不官的里长和兵训出气!”侯俊铖朝着赵家堡的方向扫了一眼:“如此处心积虑的向咱们示威,看来赵举人他们在袁州得到了不少保证啊!”
“永宁县里的衙役传来消息说,赵家的人从袁州回来之后,和永宁县的老主簿商议了一晚上,不过两人是私下商议的,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牛老三接话道:“不过那晚之后,永宁县里就开始征集民夫整修城池,还把城外的棚户拆除了许多,城门也管得严厉了,一副备战的模样。”
“据那些衙役们说,永宁官府给它们补了一个多月的工食银,征调的民夫也是发的现银,城内民壮也补了饷,还新募了许多青壮,训练民壮的头目也不是永宁本地人,许多都带着袁州、萍乡那边的口音…….”牛老三眯了眯眼,眼中怒气更盛了一分:“俺猜测,怕是在袁州的那位大将军放了一批被俘的清军来永宁,帮着永宁县守城的!”
“是专程来拖咱们的后腿的!”侯俊铖心中也有些发怒,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即便不知道夏国相和永宁县的官绅有什么私下交易,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夏国相奉吴三桂军令督管江西诸事务,咱们明面上也是吴三桂的人马,自然归属于夏国相统属。”
“但夏国相入江西以来,一封军令没往咱们这里发过,反倒是在湖南的马宝还发了军令来督促我们协助入江西的吴军,为何如此?”
“因为在夏国相眼里,咱们是船山先生的人,他的军令,我们只会当擦屁股的纸,他没必要自取其辱!”侯俊铖冷笑着分析道:“船山先生投了吴三桂之后,吴三桂是准备拜为丞相的,虽然船山先生坚辞不就,可依旧受吴三桂信重,赐予军师的名号。”
“军师是个虚衔,但却不是个简单的称呼,当年张良、诸葛亮、刘伯温、姚广孝,哪个不是从军师做起的?最后都封侯拜相了不是?吴三桂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船山先生愿意,那丞相的位子依旧是船山先生的。”
“夏国相作为吴三桂的谋主,帮着他策划了吴藩反清之事,那丞相的位子,他必然是早就盯上了的,结果船山先生横插一杠子进来,丞相一职空悬至今,而他夏国相只捞到一个大将军,按职位甚至比不过马宝,他心中又怎会不嫉恨?”
“上面那些家伙,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多了!”牛老三听了个云里雾里,懵懂的点了点头:“俺明白侯先生的意思,那夏国相嫉恨船山先生,又以为咱们是船山先生的人,所以连带着也嫉恨咱们,可这与他帮着永宁县的官绅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在帮永宁县的官绅,他是在帮吉安城!”侯俊铖看透了夏国相的打算:“吉安兵马北调,吉安城就空了,此时若有一支兵马攻打吉安,没准就能把这座沟通南北的大城拿下来,但看夏国相的布置,他拿下袁州之后似乎没有再动大兵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分兵来取吉安了。”
“既然他不准备拿,自然也不能让别人拿了,更不能让咱们这些‘船山先生’的人立下这般大功!”侯俊铖阵阵冷笑,双手却紧紧攥起拳头来:“他并不清楚红营具体的实力,只是猜测咱们作为船山先生的势力,应该是有一些实力的,所以担心咱们趁虚袭取吉安城!”
“我猜……他放来永宁县的清军应该只是一小部分,只是用来试探我们的实力和拖延时间的,他应该还放了不少人去吉安助守!”
“这不是以私心败坏国事吗?”牛老三恍然大悟,又怒又疑的问道:“他娘的,他们跟满清还没分出胜负呢,就开始争权夺利、拖咱们的后腿了,这般损人不利己的腌臢事,那夏国相也有脸做得出来!”
“党争权斗,哪里有什么底线?所以我说他吴三桂必败无疑嘛!”侯俊铖冷笑几声,转过身去看着那些尸体和家眷,叹了口气,吩咐道:“这几位兵训里长和村民,既然都是因为我们红营而死的,我们就要管着他们,把他们统统记为牺牲的烈士,参照咱们红营的标准发放抚恤,若是家中有幼子,咱们也得帮忙养着,想要上学读书的,我亲自给他们上课!”
牛老三点点头,朝着赵家堡的方向一指:“侯先生,那赵举人做下这般恶事,咱们该怎么处置他?还有永宁县该怎么办?”
“永宁县照样不打,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管理一座城池,打下永宁也是个累赘…….”侯俊铖转身向村口走去:“但那位赵举人,必须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正愁找不到理由去处置他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