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和阳阳就在大队好好待着，别出去乱逛。”
    “为啥呀爷爷？”岑柚还没说话，岑杨从旁边露出个小脑袋，满脸都写着好奇。
    陈忠海吸了一口老烟枪，神色凝重：“咱们大队还好，但有的地方受之前炼钢的影响，去年的庄稼都没收上来，加上今年的天气不给力，已经有饿死人的情况出现。
    已经饿死了人，就说明大队已经断粮了，再没有食物可吃的情况下，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易子而食。”岑柚脱口而出。
    “对。”陈忠海欣慰地看了一眼岑柚，解释道，“就像隔壁赵家口大队，我听你四爷爷说，他们去年粮食本就没怎么收，今年又虚报了产量。估摸着粮囤里也已经空了。
    这还只是夏天，咱们公社都背靠大山，好歹还有点充饥的食物，可一到冬天，饿死的人数肯定还会增加。”
    听完不说岑柚，就是岑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那姐姐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会不会不安全？”岑杨一下子急了。
    他就这么一个姐姐了，一定不能出事。　陈忠海安慰地拍了拍岑杨的肩膀，视线转向岑柚，沉声道：“你要上学我不拦着你，这关乎你的前程。但你的安全你不能不放在心上。
    学防身术什么的现在也晚了，从今天开始你跟我记人体的穴位，尤其是周身的要害穴位，如果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不要心慈手软。”
    “我记住了爷爷。”岑柚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也不再说什么不学的话。
    在生命面前，其他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高考后的假期总是那么轻松，尤其是有空间和秘密基地，除了等待录取通知的焦灼，岑柚过得十分惬意。
    高考成绩一般会在一个月内出来，成绩出来了，距离收到录取通知书也不会远了。
    岑柚也没有每天闲在家里，高三一年也养成了生物钟，每天依旧跟着大家伙去上工。
    她力气大，有些活做起来并不是很吃力，而且效果也好，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也能在大队刷好感，那场大运动来了给爷爷也能多一张保命符。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天上再无一丝雨星儿飘下，大队虽然有一口天井撑着，可天井里的水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既要负担人们的日常用水，还要灌溉庄稼，干旱的大地就像一只有着无底洞肚子的恐怖巨兽，倒下去的那点水根本不够看，几个呼吸间就被太阳蒸发的干干净净。
    哪怕大队长已经竭力控制每户人家每天的用水量。天井里的水依然在往下降。
    夏收结束后，大队长看着粮囤里只有往年四成的粮食，眉头皱的都快要打结了。
    东风大队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大队了。
    大队的食堂依旧没有解散，但伙食明显大不如前，以前浓稠的米粥现在清的能数得清颗粒，以前是白面馒头经常吃，偶尔吃二合面馒头，吃三合面馒头的次数更是少的两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现在馒头基本都变成了三合面，更多的是野菜窝窝头，成年人也由一顿三个变成了一个半，孩子每人半个。
    窝窝头就着稀汤就算一顿饭，不够就自己想办法，上山挖野菜啃树皮也好，回家喝水也罢，总之就这么一点量。
    岑柚每天也雷打不动到食堂吃饭，没办法，现在生活这么困难，你一顿两顿不过来还好说，每天都不过来，不就明晃晃告诉别人你有猫腻么。
    自觉的拿了一个小窝窝头，打了一瓢稀汤，负责打汤的金桂嫂子关心道：“柚子，你吃这么一点够么？”
    “够了嫂子。”岑柚感激道，“可能是这段时间都吃的少，胃已经习惯了。”
    “唉！”金桂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粮食欠收，大家伙胃里都空着呢。”
    这旱情刚开始，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家里就算有点余粮也不敢放开肚皮吃。
    赵家口大队的事情已经传遍公社了，毕竟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根本瞒不住，也不敢瞒，现在大家伙都拘着家里的娃，不敢离开视线太远。
    赵福那个老东西已经被撸了大队长的职位，留下一个大烂摊子，现在的大队长每天都焦头烂额的，经常跑到公社去堵领导，已经快成鬼见愁了。
    带着食堂打好的饭菜回到家里，岑柚快速的关上门窗，拿出空间里提前做好的豆芽菜端上桌。
    大白天她也不敢吃味道大的，就连米饭都不敢冒险。
    这个阶段人们的嗅觉格外灵敏，在食物的诱惑下，有一丝苗头他们都会追根究底。
    不多时陈忠海和岑杨也端着打好的饭菜回来了，三人就着一盘豆芽菜对付完了今天的午餐。
    许是都饿急了，大队到处静悄悄的，就连上工时也很少有人说话，更别说其他八卦了。
    等待的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大半个月的时间转眼而过，各大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也逐批送来。
    岑柚是在地里接到通知书的，穿着绿色军装的邮递员蹬着自行车挥汗如雨，边蹬边喊：“岑柚，岑柚同学，你的通知书到啦！”
    听清楚邮递员喊的内容，死气沉沉的天地顿时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柚子考上大学了？”
    “真的吗？还是我出现幻觉了？”
    “应该是真的，你看邮递员老兴奋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啊，咱们大队已经好好几年没出现大学生了。”
    “老陈家可真是草窝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呐！”
    “瞧你这话说得，柚子是咱大队的人，成了大学生整个大队脸上都有光。”
    “那公社那边申请救济粮是不是也可以多申请一点？”
    “别想啦，咱们大队算好的，没死人，好些个快断粮的大队在前面排着呢！”
    一片议论纷纷，丝毫没有影响到岑柚姐弟俩和陈忠海，岑柚将湿润的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从邮递员手中接过录取通知书。
    “岑柚同学，恭喜你呀！”邮递员黑红的脸上充满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
    “谢谢你！”岑柚也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干涩的眼眶有些酸酸的，胀胀的，好像下一秒泪水就要落下来。
    这不仅仅是她这一世的心愿，更是她前世一直以来的夙愿。
    虽然辍学后也考了成人本科，但那毕竟不是通过国家统一高考得来的文凭，始终有那么一份遗憾在里面。
    而如今，这份遗憾得到了满足，让她心底的那一份空隙得以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