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舒秋内心鄙夷,但作为孟主任的得力助理,仍要含笑招呼好众人,确保宾至如归。
点菜时,孟主任又开口:“高律师,今天高兴,点几瓶酒!红的白的,看大家想喝什么。你们开车来的吧?不妨事,结束了都找个代驾,姚律师能喝酒吗?”
“平时不喝,但今天高兴,陪孟主任喝几杯!”姚伊曼捧他,毫不违和。
“好好好!”孟主任听这话,嘴更合不上了。
孟主任工作态度严谨,工作日应酬很少沾酒,今天也算是破例了。
开席后,姚伊曼瞅着机会站起身:“孟主任,回国后和圈子里的人吃饭,提到景程,大家对这几年的成绩都赞不绝口,我想这都离不开您的领导!我敬您一杯,希望以后您也能带领带领我!”
她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光夸了孟主任,还抬高了整个景程,最后又坚决表了忠心。
孟主任脸色红润,拿起面前的酒,一口闷下。
盛凌云对许漠安使个眼色,凑近低声说一句:“你这个同学,不简单呀!”
确实不简单。她最能看人下菜碟。
多少高枝她不攀,偏要在景程这个小池子里扑腾。
……
苏苒一睁眼,已经七点半了,她直奔浴室。果然,镜子前,黑眼圈还是跑不掉。已经好些天了,她晚上失眠,早晨赖床。嘴里说着不在意,但方姿含的闹事,总归像在心里扎了根刺。
就算拔掉了,还有划痕在。
她往脸上扑了比以往更多的粉,勉强遮住些。今天是法律援助活动,不能迟到了。
“你好,是姚律师吧?”苏苒没见过姚伊曼,但当这个女人靠近时,她一眼就认出了。
这名字是前些天高舒秋告诉她的,说来了个新律师,下周正式上班,孟主任让先参加援助活动。还凑近她耳根子,贼兮兮说这女人是许漠安的同学,肯定来者不善。
“你好,你是?”姚伊曼得体地微笑。
“我是这个活动的协调人苏苒。欢迎姚律师加入,一会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苏苒也很客气。
“好,谢谢。”姚伊曼看她一眼,微微点头,径直去找自己的铭牌。
她在一溜长桌里一坐,不像是来咨询的嘉宾,倒像是来参加签售仪式的某个知名作家。
难怪那天小亚神秘兮兮要拉着她,说去欣赏所里刚来的女神。
果然气质超群!
姚伊曼刚落座,苏苒老远又看到一个人过来,西装革履,倒是比平时上班更正式几分。
“小苏!”
对上梁彬含笑的目光,她拢了拢头发,调整表情:“梁律师,您来得这么早?”
苏苒平时和梁律师接触不多,只限于打个招呼。小亚偶尔在耳边八卦几句,说梁律师热衷相亲,上到四十二,下到二十四,来者不拒。
看来陶嘉月说的没错。离婚的男人,比离婚女人着急。离婚带个孩子的男人,比离婚带个孩子的女人更着急。
梁彬很自来熟:“听说你是负责人,我可不能拖你后腿!”
她前几天的糗事,景程那么点儿地方,就算没亲眼看见,也能听说个大概。但梁彬没半点异样。
苏苒也算松口气:“梁律师,负责人谈不上,我就是一跑腿儿的。”
“哪里的话,一会你要是想旁听学习,可以坐我边上。”
苏苒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先谢谢啦。”
以前这种活动,梁彬从不参加。那天和孟主任申请,孟主任就打趣:“怎么?周末不用带儿子?不用相亲了?”
“您不是说这种活动积德吗?”梁彬嘿嘿一笑,“我想着给儿子以后娶媳妇积点德。”
孟主任觉得好笑:“先管好自己娶媳妇。”
梁彬附和:“都要管都要管。”
这个插曲,苏苒自然不知道。
大概因为活动已开了三场,今天比往常清静些。梁彬很有耐心,每个咨询结束后,对一旁的苏苒还会多指点几句。苏苒一一记下,感激不尽。
约莫十点,一个三十来岁、穿着保洁员制服的女人,犹犹豫豫踱步到姚伊曼桌前。因为今天这场,就只她一个女律师。
“你好,我想问问关于离婚的事。”女人踌躇开口。
“请说。”女人挺高大,姚伊曼抬头看她。
女人扭捏:“我一个小姐妹,男人是植物人,躺了快四年,我想问问这种情况能不能离?”
“请问她离婚的理由是什么呢?”
女人支吾:“不为什么,我就帮忙问问能不能离。”
姚伊曼没什么表情:“在国外,只要脑死亡就宣告人已经死亡了,可以停止医疗,但在中国情况不一样。婚姻是神圣的,法院更会站在弱势的那一方,强调夫妻双方在婚姻中应尽的义务。”
女人书读得不多,但姚伊曼的这番话,能听懂。里面的指责意味也能听懂。
她原本就做了几番思想斗争,才过来咨询。没想到律师几句话,都明里暗里表达对她的不满。她脸涨红,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苏苒早注意到这个女人,看她的一身保洁员制服,脑海中无端想起那儿子也是植物人的大妈。
她起身,跟了上去。确定走得够远了,苏苒才喊一声:“大姐,你等一下。”
女人转身,神色微愣。
天不热,广场里偶尔拂过一丝风。但苏苒看她的额头已沁出一层薄汗。
“大姐,你好,我是这个援助活动的工作人员,”苏苒把一张纸条塞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联系我。”
女人抬头,茫然看向她。
“您刚才不是想咨询离婚的事吗?”
女人垂头:“我也不想离婚,可不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果然,一个硬币两个面,任何故事也都有两个面。
苏苒柔声说:“没关系,您需要咨询什么,尽管联系我。我虽然不是律师,但可以帮您去咨询相关的律师。”
“好,谢谢。”女人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走了。
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没什么文化的女人,她知道不是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是断不会想到离婚的。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在眼皮子底下晃过,她没办法装没看见。
苏苒叹气,她最痛恨用道德的枷锁去绑架谁,因为她始终相信,只有好好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