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又给亲家母打了电话。我们都觉得还是先把资料拿上,那边的房子定下来才稳妥。”施雅倩难得没化妆,眼窝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对,我也是这个意见。苒苒,赶紧找了给你婆婆,他们急着赶回去,”见苏苒仍站着不动,李老师又催,“还傻站着干嘛?”
苏苒“哦”一声,余光扫过潘义铭,又推门进卧室。随后,潘义铭也跟进来了:“苒苒,不好意思,昨天都说好了,没想到……”
“不怪你,他们都通过气了,”苏苒在床边坐下,垂眸问,“那现在怎么办?”
潘义铭挠挠头:“要不就说找不到了?”
“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迟早会发现的。”苏苒手指捏紧床单,心脏突突个不停。
“先把眼下应付了,回头再找机会和他们摊牌。”潘义铭说完,先出去了。
他从不喜欢考虑太长远的事,向来只先解决紧急问题。
卧室里,苏苒听到他的声音:“妈,苒苒找了半天,结婚证没找到。要不我们再找找,到时候给您快递过去?”
施雅倩不可置信:“结婚证也会找不到?”
苏苒没法,只得赶紧出来圆谎:“可能律所里要递交司法考试的资料,交上去了。最近事太多,我也记不太清了。今天上班我就去问问。”
“哦,这样?”施雅倩放下星星,表情尴尬,“那尽快给我,我先走了,你爸还在下面等着呢。”
“亲家母,等一下。”李老师面色沉下来,转向苏苒,“你婆婆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给你们张罗买房子的事。大家都是为你们着想,你这么不配合,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潘义铭挡在苏苒前面:“妈,不怪苒苒,真的是没找到,我刚也看到了。”
“李姐,苒苒之前确实是说准备考试的事来着,她最近工作也忙。”林姨在餐厅摆筷子,一直注意这边的动静。看到事态严重了,不得不过来搭腔。
“我的女儿我清楚,她就是把自己搞丢了,也绝不会丢结婚证。”李老师心里越有气,语气就越冷淡,“苒苒,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你俩能好,建议你们买房,你们有什么意见?”
“哎,亲家母,孩子说不定真有什么难言之处。”看气氛僵持,施雅倩牵过苏苒的手,“来,我们坐下来,你心里有什么顾虑都说出来。我们这次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潘义铭心里着了慌:“妈,爸在下面等急了,您就先回去。有什么事,我和苒苒沟通!”
“等你沟通?等你沟通黄花菜都凉了。”施雅倩瞪一眼儿子,领着苏苒到沙发处坐下。
“林姨,你带星星出去吃早饭吧。”苏苒心里七上八下,但还算清醒,想到要避着星星。
林姨心里直叹气,领着星星走了。
小家伙其实很敏感,见这架势,眼泪蓄在眼眶里,眨眨眼就能往下掉。想喊妈妈,又生生忍住。
但苏苒也顾不上她,等人出门,她稳一稳心神:“妈,结婚证真没有!”
李老师板着脸:“那去哪了?”
“没在哪,”苏苒垂头,嗓子里干涩无比。许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我们已经离婚了!”
……
陶嘉月来电话时,苏苒正结束了一场家庭闹剧。半小时前,施雅倩和李老师都气得夺门而出,像比赛谁走得更快似的。祸及潘义铭,既然事情败露他也没留下来的必要,纵使抓心挠肺,也被苏苒撵走了。
“苒苒,我约了明天的手术,你有空陪我吗?”电话那头,陶嘉月气若游丝。
“什么手术?”苏苒在沙发上呆坐着,脑子里一团浆糊,全然没反应过来。
“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我决定不要了。”
“你说什么?”苏苒激动,猛地起身,音量一下子窜了上来。
陶嘉月的声音轻而坚定:“苒苒,我已经想清楚了,别劝我。”
……
手术比预想得快,陶嘉月被推出来时,是醒着的。直到要进手术室,苏苒才知晓她竟没选无痛。想让她改主意,陶嘉月执意拒绝。她说,要让自己睁着眼睛,清清醒醒地在手术床上捱过每一秒钟。
这种痛,这辈子都不能忘了。
苏苒知她的脾气。骨子里骄傲的人,纵然倒下了,也要睁着眼睛挺着脊背。
她心疼,看陶嘉月苍白的小脸,咬着嘴唇忍住眼泪。
“苏苏!”陶嘉月侧头,还对她笑了笑。
病房里空调打得足,苏苒也像浑身失了血,一阵颤栗。
陶嘉月额角却沁出汗,苏苒伸手,帮她擦拭:“感觉怎么样?我刚下单了只老母鸡。你这相当于坐小月子了,回去要好好补补。”
“嗯,还行,终于熬过来了。”陶嘉月眼神呆滞,下意识抬手,放在肚子上。
苏苒心里发酸,岔开话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又凑过去,仔细瞧她:“护士说,再待半小时,没什么的话就可以走了。”
陶嘉月神色黯了黯:“没什么不舒服,就觉得心里空空的。”
苏苒挤出笑:“别想太多,先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
“该想的早就想清楚了。”陶嘉月挪开手,眼睛盯着天花板,“就是这种感觉从来没有体会过。”
“就当是人生的一个经历吧。”苏苒眼神柔下来,抚她的发丝。
陶嘉月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苏苏,你说我像不像个傻子?这么多年的坚持是不是就是个笑话呢?挑来选去,最后,竟然找了这么个渣男。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刚才在手术台上,我听到护士说,这孩子长得好,连牙齿都看到了!”
长久的沉默。
陶嘉月压抑到极致,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这是我自己的孩子啊,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我……”
苏苒的眼泪也落下来,她偏头,极力忍住:“我们不是说过吗?不管经历什么都要相信,一切都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陶嘉月没吭声,不敢大声哭泣,只肩膀抽动着。眼泪无声滑落,片刻,枕巾上濡湿一片。
苏苒手忙脚乱找纸巾:“嘉月,不能哭,哭了伤身子。”
陶嘉月拼命点头,咬住唇,忍耐,再忍耐,却仍无法控制眼泪的倾泻。
越哭越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