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是杨青蓉临时加的，凡跳舞的人，就想家里添个女娃，每天给她梳小辫儿，打扮得像花一样。星星如此乖巧可爱，她心里的喜欢收也收不住：“奶奶特意给你做的，好吃就多吃点。”
    说完，又给她夹了两块，谁知星星一股脑儿都塞嘴里。
    许漠安看星星这吃相倒是没变样，平素的清冷早没了，边给她擦嘴边说：“慢点吃，奶奶说了特意给你做的，没人和你抢！”
    “谢谢奶奶。”星星又夹了块进嘴里。
    许漠安看她吃得欢，欣慰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就吃炸鸡薯条了，看来还是个中国胃。”
    星星扁扁嘴，有点不好意思，她去了美国才知道，原来薯条炸鸡也是会吃腻的。忽又想到什么，神情骄傲起来：“爸比你不知道，我可是我们学校的中国代言人，老师让我向同学们介绍有特色的中国人物，你猜我介绍了谁？”
    许漠安忍住笑：“猪八戒吗？”
    星星没听出揶揄，满不在乎说：“不是，猪八戒是个贪吃鬼，我才不介绍他。”
    “那是谁？”许漠安又给她夹了点青菜，配合着摆出好奇的表情。
    “是哪——吒。”
    许漠安听她如今连口齿都清晰了，小时候的娃娃音全部不见，搁以前，她哪里说得清楚“哪吒”。心里全是老父亲的情绪，又配合问：“哪吒？为什么介绍哪吒？”
    星星兴奋了：“因为他是小孩啊，所以他也能收圣诞老人的礼物呀！”
    许漠安无法想象哪吒收到圣诞礼物的模样，当然圣诞老人估计也无法想象，他无奈笑：“应该吧，所以你就想到哪吒了？”
    “对呀，”星星咂吧嘴，两眼放光，“我和我的同学老师说，今天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中国小孩，我很羡慕他，因为他每天都能收到圣诞礼物。”
    她眼睛睁得溜圆，又郑重其事强调：“是每天哦！”
    “为什么？”连杨青蓉都停下筷子，好奇起来。
    星星坐直身子，开始连说带比划：“奶奶，你知不知道天上一天就是人间一年？我们过一年，很慢对不对？我们每年等呀等呀，只能圣诞节那天收个礼物。但哪吒不一样啊，我们过一年，他唰地一下就过了一天，所以，他每天都有圣诞节，每天都能收礼物哎。我的同学们听了都羡慕死了，有的说早知道万圣节就cosplay哪吒了！”
    许漠安刚才那点老父亲的欣慰统统不见，只觉那个调皮鬼又回来了，他憋着笑提醒：“那天上的所有小朋友，不是都能每天过圣诞节吗？”
    星星歪歪脑袋：“对呀，可是我只认识哪吒……”
    星星这副呆呆的模样，杨青蓉第一次见识，她扑哧笑出声，情不自禁道：“哎呀，有你陪着奶奶吃饭，奶奶都能多吃两碗。”
    说完，意识到什么，盯着星星的视线不自觉移开，却正好撞上了许漠安的。
    星星见他俩高兴，趁不注意，把碗里的青菜偷塞给许漠安。许漠安哪好糊弄，瞪她：“干什么？”
    星星缩脖子：“爸比，多吃蔬菜，长高高。”
    这句话，苏苒以前在他俩面前常说。
    许漠安脸上一瞬僵住，他摇头笑，掩饰住：“别装傻，这蔬菜是给你夹的。”
    星星垮下脸，她本来就不爱吃蔬菜，去了美国吃得就更少了，她嘟囔：“爸比，妈咪这话是骗我的，说什么吃青菜不长肉肉，我在美国吃那么多肉肉，也不长肉肉。”
    许漠安无言以对，只能挑起一根青菜放自己嘴里，假装生气。杨青蓉几时见过这么生动的儿子，一时竟不知所措，借故去盛汤，她在水池边洗了手，却怔怔发呆。
    水汩汩流出，都忘了关。
    不知多久，许漠安也进来了，看她一眼：“妈，汤还没好？”
    杨青蓉被吓了一跳，慌忙用清水抹了把脸，关上水龙头：“你怎么进来了？”
    “星星的筷子掉了，我来拿双干净的。”
    杨青蓉没回应，背对着他，突然问：“小安，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许漠安没接话，仍弯腰寻筷子，星星有双小兔子的筷子在这儿，他才想起来。
    “是不是那个苏苒的？”见他不答，杨青蓉直接挑明了。
    许漠安取了筷子，平静点头：“对。”
    杨青蓉一时竟语塞了，她眉心抽了抽，半晌才说：“所以……她回来了？”
    “嗯。”
    许漠安要走，杨青蓉突然转身，拉住他：“你怎么把她孩子带回来了？难道你还想和苏苒有什么瓜葛？”
    许漠安面色难看：“我能做到和苏苒不再往来，但星星只是个孩子，她叫我一声爸比，来找我，我也要避而不见？”
    “她为什么叫你爸爸？”
    “以前就这么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那你让钱菀霖怎么想？”
    许漠安失笑：“妈，你知道，我们是假的。”
    杨青蓉沉一口气：“小安，不管你和钱菀霖是不是真的，你总归还是要找一个，要成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喊你一声爸爸，算怎么回事？”
    许漠安也沉了脸：“我和钱菀霖扮情侣，已是我能做的极限，其他的事，我自己处理。”
    “你自己处理？你处理的结果，就是心甘情愿当别人家孩子的爸爸？”杨青蓉手抓着灶台的大理石边沿，胸口一阵阵发闷，“这么长时间了，你和菀霖还没培养出一点感情吗？小安，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同学里，哪个不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就算是男孩子，再这么耗下去……”
    许漠安不再耐烦听下去：“假的怎么真的了？我们彼此都没有感情，您就不要抱什么希望了。”
    他转身，毫不迟疑出去了。
    独留杨青蓉一人。她搭在台子上的手慢慢抽回，垂下，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好似台子上的调味料统统灌进了她胃里，一股脑儿往上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晃晃不知所措，她只能又去洗手，一遍一遍。要是烦心事也能和这哗哗的流水一般流走，该有多好？
    水龙头还开着，却掩不住外头一大一小的嬉闹声。杨青蓉拢了拢发，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失了分寸，她从来是个体面的人。端着汤出来时，她听到星星在打电话：“妈咪，我在爸比这里，好……”
    电话又转到许漠安手上，他干脆利落：“她在我这儿玩一会儿，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去。”
    最后又补了句：“九点前。”
    利落挂断。
    听俩人的态度，倒显生疏，杨青蓉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了。